第五章 到處騙人也很累(1 / 2)

兩周前,於家傲回到家鄉,參加爺爺的葬禮。於家傲的爺爺,早年是個走鄉串戶的貨郎。解放前回到家鄉時,已經四十多歲,還帶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也就是於家傲的奶奶。回家後,規規矩矩的過日子,生孩子。沒有人知道這些年來他的經曆,也沒有人知道這個漂亮媳婦是哪裏來的。鄉人淳樸,對於天人般的容貌,不敢直視。

爺爺回家後四體不勤,但有一樣本事,就是尋找失物。鄰家丟了雞,來找他了,他神秘一會兒,就告訴人家,西南方,三裏。順著方向找過去,果然找到了些雞毛雞骨頭,估計已經被黃鼠狼吃掉了。山裏這東西多。當然,也有找到了活著的,要不然十裏八村的,也不會把他傳的那麼神道。

於家傲出生那年,漂亮奶奶死了。爺爺表情木木的,背著奶奶就上了藏馬山。藏馬上有一個地方叫馬頭崖。馬頭崖是個二十多米高的絕壁,也是一個瀑布。水豐的時候,驚天動地的。水枯的時候,變成了細流,恰好掩住了一個小山洞。崖底是一個水潭,並不大,卻深不見底。小山洞離地十多米高,洞口很小,僅可容身,不知道爺爺是怎麼知道那個山洞的。

奶奶被葬在了那個山洞裏,爺爺就在水潭邊上搭了個窩棚,住了下來。從此不下山,也不再說話。吃飯也是很少的一點素食。爸爸每天給他送上去。有時候吃,也有時候不吃。

於家傲出生的時候,他姑姑做了一個夢,夢見娘家裏拱進來一頭小白豬,胖頭胖腦,搖搖晃晃,很是可愛。就回到娘家去看看。一進門,就嚷嚷著說這事。於家傲的爸爸出來了,一臉苦笑,說:“哪裏是頭小白豬,倒有一頭小黑豬。”人家的孩子都是白裏透紅,圓圓潤潤的,咱家孩子怎麼紅裏透紫,幹幹巴巴的。

爸爸去給爺爺報喜。爺爺回頭拿過一張黃紙,卻是早就寫好了的,上書:“辛亥冬月生,命屬釵釧金。雖嚴寒將至,然一生福盛,逢凶化吉,鴻圖可期。單名亥,表字家福。”

爸爸去給於家傲上戶口。派出所就一個警察,姓張,鄉親們都尊稱他大張。大張說,“老爺子怎麼給起了個這麼俗的名字,這樣吧,我鬥膽給他改一字,響亮些,就叫家傲吧。”派出所是衙門,嘴大,而且人家是好心。爸爸隻好應了。在爸爸的堅持下,於亥還是被寫到了曾用名那一欄,也算是給爺爺一個交待。

回頭爸爸給爺爺彙報家福被改名家傲事宜。爺爺一愣,奶奶去世以後,第一次開口說話,也是最後一次:“此乃天意,注定張揚,命中多舛,需要軍旅行走。凡一十六年,從頭再來。”

於家傲六歲以後,開始給爺爺送飯。每隔三個月,爺爺便於家傲給一顆黑色的藥丸,讓他吃下。於家傲吃了,苦極,心下就有了主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爺爺的窩棚外養了一頭叫小黑的小豬,當狗養著,和於家傲很投緣。肥水不流外人田,那黑色的藥丸讓於家傲喂給小黑吃了。

小黑這斯,還推三阻四的不肯吃。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浪費呢?幸虧小黑的力氣不如於家傲大。說也奇怪,小黑吃了三次藥丸以後,就不再長大了。一年一年的,於家傲都長到十六歲了,小黑還是那個樣子,一點沒變。後來爺爺也知道了藥丸的去處。摸著於家傲的頭,看著小黑。於家傲怕怕。就跑了。

按照爺爺的家訓,於家傲考上軍校,立身行伍。從此走南闖北,忽忽悠悠,倒是走過了祖國的半壁江山。接到爺爺的噩耗回家送殯,掐指算來,已經十年了。

爺爺年過八旬,本是喜喪。除了儀式上的悲容,全家族人倒也沒有太大的波動,按照白喜儀式一路走將下來。給爺爺主持葬禮的是一個道人,自稱灰木,是爺爺的朋友。灰木道人不知道有多大年紀,穿一件古董樣的灰色道袍,亂蓬蓬灰裏透白的頭發,挽了個誇張的花式,插了根荊條。臉也是土色,沒有生氣。眼睛眯縫著,很少睜開,就看見碩大兩個眼袋。灰木來的時候,爺爺剛好咽氣。要不是他準確地叫出了爺爺的名號,說不定就被打出去了。

灰木道人帶著一個小女孩,十四五歲的樣子,低眉順目的,沒有說過話。灰木道人也很少說話,就歪坐在大堂裏,嗞兒嗞兒的喝酒。還好一口豬耳朵,咬得咯吱咯吱的響,沒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我喜歡,於家傲想。

灰木道人高居靈堂右側,嚼夠了豬耳朵就說一兩句話,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村裏人好說話,爸爸也被灰木虎住了,當作長輩小心伺候,豬耳朵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