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區琴在宿舍裏忽然長歎一聲:“想當年,我是一個多麼純良的孩子啊!”

屋裏的其他三位聽見這話,都默默斜了她一眼,而後,由躺在床上大嚼薯片的張曉敏代表廣大人民群眾發言:“拉倒吧,要我說,你充其量就是一隻披著羊皮的大尾巴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區琴眼冒淚光,擺出瓊瑤奶奶第一百零一號女主角的表情飛撲到張曉敏床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嚴重傷害了偶純潔的心靈,偶們多年的友誼,難道要就此結束嗎?誒……這薯片不錯,我喜歡的牌子,就當作我的的精神損失賠償吧。”

等張曉敏反應過來,她手中的那包薯片已經瞬間移動到區琴的手中。張曉敏目瞪口呆地看著薯片以超光速消失在區琴口裏,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區琴!”

“呃?啥事?別喊這麼大聲嘛,我聽得到~”區琴掏掏耳朵,將已經吃空的薯片包裝袋隨手一丟,‘啪嚓’一個完美的弧線,包裝袋落到了宿舍門口的垃圾桶裏。她背上書包,提起宿舍的三個暖水壺,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我去自習啦,你們先喝我水壺裏的水吧~對了,要我幫忙打飯回來麼?”

“……”

宿舍三人目送區琴哼著不成調的歌飄然而去,齊齊歎了口氣。劉梅扶扶眼鏡,總結一句:“這家夥,本質上還算個好孩子。”

“可是,永遠和純良靠不上邊。”張曉敏點點頭,補充道。

可惜,她們都錯了。區琴五歲的時候,確實是一個非常純良的孩子,一個那樣溫柔善良小白純潔的孩子(嘔~~~容作者我先吐一把,其實鄙人也難以相信)……她的蛻變,在於他的出現。

那個時候,人們似乎還是很純良的:買米要用糧票;看電視需要在晚上六點之前搬著板凳到居委會門口占位置;大鍋飯存在著,人們還未體會到‘下崗’的真實含義……反正,區琴五歲的時候,她的世界就是這樣的構成:清貧,卻富有人情味。

那一年,區老爹在給M大校車車隊開了十五年車後,終於分到了一套二居室,這可是區家了不起的大事。區琴在某個半夜,瞪著眼睛發現一向凶悍的老爹老媽正在抱頭痛哭(其實是喜極而泣),隱隱覺得有些東西要改變了,接著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她離開了從一出生就居住的筒子樓,抱著外婆縫的小熊,來到了M大的那棟職工宿舍樓。她有了自己的小房間,鄰居也從樓道裏燒著蜂窩煤做飯的大叔大嬸換成了一群戴著眼鏡,被人稱為‘老師’的叔叔阿姨們。

對區琴個人而言,生活並沒有改變太多。她還是一樣害羞,在幼兒園裏總是躲在人群裏;她還是喜歡聽童話故事,對公主和王子的幸福生活表示出莫大興趣;她還是穿著表姐那裏拿來的舊衣服,期望能有一件像公主穿的那樣漂亮的蕾絲紗裙……雖然這些情況很快就發生了質的變化,但那時的區琴還不知道。

幼兒園裏,有一棵很大的楊桃樹,夏天的時候綠油油的枝葉覆蓋了半個操場,透過斑駁的日影,總能看到垂在樹上五菱型的果實。那個時候,連買箱蘋果都要托半天關係,楊桃這樣的稀罕物,區琴從沒吃過。五歲的健康女孩子,還處在一個對食物有著異常欲望的年紀,所以每當區琴在操場溜達的時候,她總會抬頭看那樹上的楊桃果,暗暗想著它到底是什麼味道。

其實,幼兒園的阿姨們,總會在果子成熟的時候將楊桃摘下來,自己吃掉或者送給幼兒園的小孩子。可惜這樣的好事輪不到區琴頭上,她不活潑,所以阿姨不注意她;她不搗蛋,所以阿姨不盯著她。她就是那種不讓阿姨操心,總被阿姨忽略,即使被欺負也是躲在牆角默默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