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餘姚行(1 / 2)

餘姚因南有句餘山,北有姚水,於是因山川而得名。這裏的曆史,同樣可以上溯到上古之時,傳說這裏是虞舜的故鄉,他出生於姚江邊的諸馮廢墟,故而姓姚。

“小仙師,這餘姚可是好地方,別看和咱們上虞同屬紹興府,但這裏的繁華和文氣卻都勝過上虞不止一籌……開國至今一百五十年,紹興府一共出過兩個狀元,都是餘姚的,進士就更別提了,足足有近百!嘖嘖,遍數天下的州縣,能有這等成就的,也隻有這裏一處了。”

劉同壽點點頭,表示認同。

明朝開國那會兒,是從一片廢墟上重建的,各地的情況都相差不遠。不過,安享太平幾十年後,江南的優勢就以不可阻擋的勢頭爆發出來了,而紹興更是江南的群英薈萃之地,餘姚則是其中翹楚,文采自然冠絕天下。

他尚在用心聽著,而楚楚卻隻顧著四下張望了。小丫頭早年也在外麵遊蕩過,不過景色好不好,全得看心情,當日她是饑寒交迫的在野外求生,現在卻是遊山玩水的坐船過去,心情開朗,隻覺得天藍藍,水綠綠,山青青,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和美好。

“說起這二位狀元,也是很巧呢,有詩言道:山陰道上桂花初,王謝風流滿晉書,時過千載,主導咱們紹興風流的,還得數這王謝二家呢。”梁秀才難得的有了個停頓。

“哦?謝家說的是謝大學士,那王家又是誰,莫非是陽明先生嗎?”劉同壽來了點興趣,他對餘姚並非一無所知,謝遷是從小說中看到的,而王陽明的大名則是早就如雷貫耳了。

“那倒不是……”梁蕭搖搖頭,突然壓低聲音道:“小仙師,私下裏倒是無妨,但在人前還是盡量少提陽明先生的名諱為好。”

“是要稱諡號還是爵位?”古人的稱謂對劉同壽來說是個不小的障礙,字、號加上官職、籍貫,還有諡號,一個名人也許會有十多種稱謂,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稱謂,他還真是難以適應。

“都不是,早在嘉靖八年,朝廷就下了令旨,奪陽明先生的爵位,將心學斥為邪說,還封了各處書院,雖然陽明先生桃李遍天下,弟子門人都是抗爭不休,但終歸還是小心點好,免得被卷進是非就麻煩了。”

“還有這回事?”劉同壽吃了一驚。心學是典型的牆內開花牆外香,後世的外國人將其奉為經典,反倒是在國內被打壓得厲害。若不是後來互聯網興起,他還真就未必知道王守仁其人,原本以為是近代的那些變故造成的,誰想到在嘉靖年間就被禁過一次了。

“那會兒小仙師您還沒開蒙,所以不知道,當時鬧的很大的,這兩年也沒消停,十一年的時候,方閣老在京城聯合翰林、科道官員四十餘人,在京城定期宣講心學;去年,南京歐陽尚書及禦史季大人也在南京搞出了好大的動靜,連國子監都卷進去了……”

梁蕭湊得更近了些,低聲道:“學生聽說,這不僅僅是學派之爭,還涉及到了朝中大佬們的矛盾,所以,咱們還是不要攪進去的好。”

“嗯。”

說是多了五百年的見識,可劉同壽很有自知之明,對嘉靖朝這段曆史,他隻能說是孔明看書,知其大略而已,如心學演變這種細節都是一抹黑的。這些東西現在隻是聽個熱鬧,可他既然有誌於朝堂,這些信息遲早也是能派上用場的,多多益善。

“不過餘姚的第二位狀元,倒也與陽明先生頗有關聯,龍山先生正是其父……按照家譜,王家的先祖是王導,而謝家的先祖是謝安,您瞧,這不是剛好應了王謝風流嗎?”

“確實。”劉同壽啞然失笑,隔了千年的先祖,到底還是不是那麼回事,其實也很難說。明代他不是很清楚,但隋唐時期的那些大戶門閥就是這樣的,每家的先祖都能追溯魏晉時期,甚至還有秦漢人物,比如唐高祖李淵,就自稱飛將軍李廣之後。

俗話說:五百年前是一家,真要認真追溯的話,總是能找到個顯赫的祖先的,其實不過是往臉上貼金的舉動罷了。當然,紹興這頭兩位狀元確實也很有巧合性,琢磨一下也是有趣,隻是不知道那第三位狀元韓應龍,又是哪個名門之後了。

“既然餘姚這麼好,謝家又何苦非得盯著東山呢?”

“就是因為餘姚太好了,所以謝家隻能轉向外縣啊。您想想,單是一縣之地,就有足足百來位進士啊!拋開那些失勢或者家道中落的,至少也得有五十家以上吧?這些都是官宦世家,哪個都不好惹,相對而言,東山就容易對付多了,先前若不是有老神仙在,恐怕……”

劉同壽想想也是,出的大人物太多了也是麻煩,謝家雖然勢大,可也是相對而言的,那些世家各有淵源,牽一發而動全身,謝家動手也未必有勝算,即便有勝算,也未必值得。

比方說,他若是動了王守仁的家產,那還不被天下的心學弟子全力攻訐啊?

在餘姚鄉裏鄉親的,也不好下手,自不如象現在這樣好,扯了祖先的虎皮出來,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