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城乃至布政司所在的杭州,劉同壽的名聲並沒有在上虞那麼響亮,但卻更富傳奇性。
他的名頭是在讀書人之中流傳的。當日梁蕭被蘇子陽依照劉同壽的囑咐擺了一道,此後就被強拖著出入府學,求學上進。
不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他那點破事卻是廣為流傳。食色,性也,士子中固然有蘇子陽那種一心隻讀聖賢書的,但跟梁蕭有共同愛好的卻也不在少數,很多人當時就在現場,於是,梁蕭很是遭了一番冷嘲熱諷。
別看在家裏唯唯諾諾的很窩囊,但梁蕭才不是那種能忍氣吞聲的性子呢。他橫眉冷對千夫指,把最強力的法寶——劉同壽給祭出來了。
先挑能說的,將劉同壽的事跡講述了一遍,然後梁某人也是得意起來,說日前那是小仙師出於對自己的關懷,才行了非常之法,最後他又扯著蘇子陽作證。
那封信裏確實是這麼說的,家醜不好外揚,何況又是那種隱私之事,劉同壽打聽過蘇子陽的性格之後,有針對性的用了這麼一番說辭。
這法寶在上虞,乃至餘姚都很靈驗,可在外麵就不大好使了,尤其他的說服對象還是一群讀書人。這些人讀的書多,走的地方也多,見識廣了,對這些鬼神之說都是嗤之以鼻,梁蕭的說辭不但沒起到效果,反而又引起了更多的攻訐,連那些專心讀書的人都加入了。
盤桓煙花之地,又宣揚鬼神之說,這不是斯文敗類是什麼?不群起而攻之又待怎地?於是,梁蕭悲劇了。
他口才是不錯,可好虎架不住群狼,就算是蘇秦複生,孔明再世,也架不住這麼多人啊,一人一句,吐沫星子就能給他淹了。
梁蕭掩麵而走,至此算是徹底沒了退路了,既不能去煙花之地瀟灑,又被同道排斥,有家也不能回,在蘇子陽的勸說下,他隻能專心讀書備考了。
而在這場紛亂中,劉同壽的名頭也給士子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能將一個秀才蠱惑得如此死心塌地……不,應該說是兩個,一向拙於言辭的蘇子陽也對那小道士甚是推崇,這樣的神棍,也算是個高級神棍了。
不少考生都琢磨著,鄉試後,要不要去趟東山,當麵戳穿那神棍的騙局。能借此揚名不說,還能順勢給謝家留個好印象,結上這樣的強援,對將來的仕途可是大有裨益的啊。
鄉試過後,水災的話題浮出水麵,但士子們依然不怎麼在意,神棍麼,總是要危言聳聽的,沒見路邊那些算命先生一開口,總是要先嚇唬嚇唬人麼?什麼流年不利,大凶之兆的,江南多水患,蒙上個一次半次的,有啥了不起?
越是這樣,越是可惡,借著這等妄言揚名,就更可恨了!若不是還沒發榜,乃至眾士子都心有牽掛,分身無暇,恐怕已經有人去上虞罵街,或者到府衙請願了。
至於這裏麵有多少是出於嫉妒,或者因為小道士挑戰官宦之家,同氣連枝之下,生成的憤懣,又或是謝家的子弟門生們的推波助瀾,就不為人所知了。
結果就是,哪怕是水災已經切實的發生了,但劉同壽在府城,乃至布政司的名聲依舊不怎麼響亮,偶有人提到,也以負麵評價為主。這就是這個時代士林輿論的威力了,讀書人就是這個時代的主流聲音,跟他們的觀點悖逆,多半是討不到好的。
但事情總有例外,今天這龍虎榜一發,所有人都傻眼了。已經淪為笑柄,被貶低得一無是處的梁蕭居然中舉了!遭了池魚之災的蘇子陽也是榜上有名……
雖然兩人的名次並不高,梁蕭甚至掛在榜尾,差一點就掉到副榜去,可是,這結果已經足夠觸目驚心了。要知道,這可是中了舉啊!在文才日隆的浙江,三年取士也不過一百出頭,哪怕是最後一名,也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了。
何況,還是這麼一個主兒……
一時間,士林萬馬齊喑,民間的傳言卻是不脛而走,之前對梁蕭的嗤笑,都化成了驚異和讚歎。科舉,本就是隻以成敗論英雄的,落第的哪有資格去嘲笑中舉的?就算嘲笑者豁出去顏麵不要,也不過敗犬狂吠罷了,斷然不會有人聽信。
可是,先前畢竟嘲諷得太凶,太猛了,也有不少人一時轉不過彎,於是幹脆將功勞推到了劉同壽身上,說是他施展了法術令浪子回頭,才有了點石成金的效果。反正梁蕭自己也是這麼說的,這倒也不能算是毀謗。
這個說法迅速得到了眾人的推崇,有起有伏,峰回路轉,還有神異的味道在裏麵,這樣的故事正符合大眾的口味,同時也符合大多數人的期盼。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誰不喜歡啊?還有比中舉更大的餡餅嗎?這可是魚躍龍門,千金不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