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師爺!”
幕僚的作用各有不同,有被當做高級顧問供著的智囊,也有被當做秘書使喚的打雜的,周師爺就屬於後者。所以,他出現在大眾麵前的幾率遠遠高過他的東家,在場之人認識他的不在少數,這時紛紛驚呼出聲。
“崔大人也要拜見小仙師?這又是為何?他不是已經有了功名嗎?”
“蠢材,小仙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曉三千載,後知五百年,你以為他隻會幫人取功名?嘿,遠的且不說,上個月的那場水災你總該知道吧,那就是……”
先說話那人挨了罵,卻也不惱,嘴張得老大,連連點頭,“說的是,說的沒錯,天災可是大事,崔明府這麼著緊也不奇怪。”
“扯淡!”旁邊又有人插了一句,語氣很是忿忿不平,“崔大人八成是想求卦問卜,以便他升官發財呢,跟天災又有什麼聯係?你們也不想想,要是公事的話,他會派周師爺出來麼?隨便找個人不就結了?”
“好像是這個理兒……”眾人頻頻點頭,深以為然。衙門裏的文吏,大多都有秘書的職責,而周師爺這種自帶的秘書,就相當於貼身的私人秘書,專門處理隱私事兒的。
“那……”緊接著就有人回過味兒了,“崔大人就太不厚道了吧?就算他身份高,可以不講究先來後到,可總也不能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啊?小仙師正要指點明路給咱們呢,這可是攸關前程的大事,怎能就此中斷?”
“周師爺,你莫不是假公濟私,想獨占好處不成?”一聽這話,有那性急的就開始嚷嚷起來了。
他們的懷疑倒也不是空穴來風。小仙師道行再高,也不能無中生有,舉人名額是固定的,而在場的士子足有數百,府城這種通衢之地,消息定然也是捂不住的,最後,大家還是在一條起跑線上。
這一節也不是沒人想到,可這大庭廣眾的,誰也沒辦法將小仙師霸占了不是?要想辦法,也隻能等日後各顯神通了。可誰想到周師爺突然橫插了一竿子,開始被崔知府的名頭所懾,大家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會兒得了提示,眾人立時便嚷嚷開了。
“說起來,周師爺你也還隻是個秀才吧?莫非也是動了心,打算重新科舉?你有心上進無妨,可總不能斷了大家的希望吧?”
“因私廢公,周長舜,你端的無恥!”
妨礙人上進,那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士子們義憤一起,連周師爺的身份都不顧了,有人冷嘲熱諷,也有人怒聲喝罵,周師爺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就被憤怒的聲浪給淹沒了。
老實說,對於劉同壽的神通,他也不是半點沒動心。
之所以當師爺,還不是因為科舉無望,要混口飯吃?但凡有希望出仕的,又有幾個願意當幕僚的?一個是指揮別人當牛做馬背黑鍋,一個是自己承擔上述的一切,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算不清楚這筆帳?
可天地良心,他這次可是被東家硬推出來的,半點私心雜念都沒有,誰想到竟然被這麼大的一口黑鍋給砸到了,幕僚的命運,果然賤如狗啊,他在心裏暗歎道。
不過,眼前的情景讓他更加確信東家的判斷了,這幫士子已經瘋了,連自己這個師爺都敢罵,還有什麼他們不敢做的?要是自己不出來打斷,恐怕……想到那個最可怕的後果,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小仙師……”他不再理會那些喧囂咒罵,又衝著劉同壽躬身一禮,眼中盡是祈求之色。解鈴還須係鈴人,這種局麵下,也隻有這位能發揮足夠的作用了。
劉同壽微微一笑,這下不是我逼你了,而是你求我,這竹杠麼……嘿嘿,就別怪我敲得太響了。
水災的善後工作結束後,他就來府城了,已經呆了十多天,可要辦的事兒卻一直沒辦成。衙門負責接待的吏員都很客氣,但那位崔知府卻就是避而不見,對他的要求也隻是敷衍,顯然還在猶豫不定。
他提那些要求能不能解決,並不是最主要的,劉同壽最大的目的,其實是想借著官方渠道,把上虞的消息報上去。
捂蓋子這種勾當,並不是後世官員發明的。報喜不報憂,大事報小事,小事不上報,至少在嘉靖朝很流行,因為當今天子是個好麵子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即位之初,就搞出大禮儀那場風波了。
此外,謝家的根底和勢力實在太強了。
災後,劉同壽也一直在關注著餘姚的動靜,士紳們的聲討很快就銷聲匿跡了,謝家或者許以好處拉攏,或者以勢力強壓,一套分化瓦解的組合拳打得是相當的流暢,效果也很好,謝家很快就從眾怨所歸的窘境中脫身出來,寶樹堂也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連群起攻訐都能擺平,田地裏的損失更是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