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姚江上,數艘烏篷正逆流而上,西向而行。
居前的那艘船的船艙內,不時有鼾聲響起,船頭則站著一老一少。老的身著紅羅上衣,頭戴梁冠,少的則是一身青色道袍。老者眉頭微蹙,顯出的是貴氣,少年迎風而立,則是一派瀟灑從容。
老者跌足歎道:“劉觀主,你這次實在是太衝動了,大事在即,又何苦為了幾個……橫生枝節呢?”
少年微微一笑:“馮大人,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很順利,難道不是麼?”
“劉觀主,你不會以為就此可以安枕無憂了吧?事不可為,謝家會不會收手,老夫不能確定,但謝蘭芳此人極好顏麵,素有剛直之名在外,你強行將人救走,他是斷然不會就此罷休的。”馮維世憂心忡忡。
他沒想到劉同壽不但沒聽他的建議,而且把他自己也給算計了進去。劉同壽一出手,他就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等到午夜時分,小道士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笑嘻嘻的對他提出要求,讓他打掩護帶一行人出城的時候,馮大人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小道士的要求,他無從推拒,可這樣一來,他就算是將謝家那幫人得罪死了。謝家那邊會認為他是早有預謀的,來說項不過是個幌子,實際他是來接應劉同壽的!當然,事實上他起的確實是這麼個作用,但他自己完全不知情!
早知道,他就應該在小道士出手後的第二天,馬上就離開餘姚,來個獨善其身,就不會落到這樣的窘境了。
說一千道一萬,一切都晚了。
他本來就不想得罪劉同壽,而他來餘姚,身邊也沒帶什麼護衛,看到小道士身後那幾個虎視眈眈的凶人,他徹底認了命。
天一亮,城門才一打開,他就匆匆的率眾出了城,連招呼都沒跟城內的官員打一個。
雖說餘姚這邊已經設卡了,但總不能連他這個知縣一起盤查,這關係到士大夫的體麵,誰敢輕易壞了規矩?
出城很順利,可是,想到將來,馮知縣隻覺眼前一片漆黑。
劉同壽手段通天,得罪誰都不要緊,可他馮某人就沒那能耐了。等聖旨一到,小道士拍拍尊臀走了,謝家、巡按那幫人拿他無可奈何,可自己卻還留在上虞,麵對這群虎狼,全然沒有招架之力啊!
本來想結個京中強援,結果強援還沒成氣候,卻惹下了一堆惹不起的強敵,這就是傳說中的偷雞不成蝕把米了,馮維世心中之淒苦,實不在上虞那幾位之下。
劉同壽滿不在乎的回答道:“他要不甘心,就再來試試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就是一個巡按麼,馮大人放心吧,他敢來,我就敢收拾他。”
盡管他說的信心十足,可馮維世還是無法釋懷,小道士的辦法,殺傷力通常都很大,而且還不分敵我。果然,劉同壽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還需馮大人幫忙,與貧道並肩作戰。”馮維世一個趔趄,好懸沒一頭栽進江裏去。
他哭喪著臉說道:“劉觀主,從抗災……不,是從征地開始,老夫就一直都站在你這邊了,你可不能把老夫當擋箭牌,往火坑裏推啊!這次掩護你出城,謝蘭芳怕是已將同年之誼撇開了,若是再……他上疏彈劾的,恐怕就是老夫了!”
劉同壽順著他的話接口道:“正因如此,才要借機把事情鬧大啊!”
馮維世一愣神,遲疑道:“劉觀主的意思是……”
“謝蘭如果追過來,你隻管……”劉同壽在湊上去一通嘀嘀咕咕,馮維世臉色變幻不定,最後,小道士抬手拍拍老馮的肩膀,充滿自信的笑道:“這樣一來,矛盾就擺在明麵上了,馮大人你剛直愛民的名聲在外,謝蘭再想彈劾你,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