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崧祥的講述相對簡略,倒不是他有所保留,隻不過這種隱私之事,他一個地方官,知道當然不如宮中人那麼詳細。他隻知道宮中在鬧鬼,鬧的很邪乎,驚擾了聖駕,但他對鬼魂是陳皇後,以及皇後的慘死這些細節就一無所知了。
不過,這些信息已經足夠劉同壽判斷事態了。
劉同壽自己是靠裝神弄鬼起的家,但他對鬼神之事卻是持保留態度,要不是他自己的穿越經曆,他應該是一點都不信這個的。
但有這麼多人的見證,很顯然,鬧鬼之事也不是空穴來風。皇帝連既定的考驗都放棄了,就急著召他進宮,鬧鬼給嘉靖帶來的困擾也是可見一斑,事態是相當之嚴重。
其實劉同壽的第一反應也是有人裝神弄鬼,皇宮大內,那是天下間戾氣怨氣最集中的所在之一,有人心存怨憤,明麵上反抗不得,背地裏搞點陰招,也不算啥稀奇事兒。
可是,那裏畢竟是皇宮,守衛森嚴,還有邵元節這樣的行家在,搞上一兩次不被發現倒還正常,幾年如一日的折騰下來卻不被發現,這就很不尋常了。別說是宮裏的宮女太監了,就算劉同壽易地而處,也不見得有這個能耐。
那就是真的有鬼?還是什麼靈異現象?想來想去,也是不得其所,向李崧祥問詢,同樣不得要領,劉同壽皺起了眉頭,這和他預想中的京城之路區別太大了。
本來他隻想著投嘉靖所好,先在養生之道和房中術上麵下點功夫,然後再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幾場表演什麼的,最後施展忽悠這個大招,將皇帝徹底糊弄住。
誰想到事情一開始就脫離了軌道,第一個考驗居然是要驅鬼,這活兒他可不在行。但不想辦法也不行,解決不了這件事,還提什麼後來居上,壓倒龍虎山呢?
何況,事情遠不止這麼簡單,隻聽李崧祥說道:“劉觀主,你不但要解決的漂亮,而且還要快。”
“怎麼說?”劉同壽反問道。
李崧祥沉聲道:“聖旨上雖沒提,但京中卻有消息,皇上下旨召見的不止你一個,還有邵真人力薦的那位遼東陶仲文!”
我擦,還有競爭對手的,而且是個重量級的人物,就說邵老道不會這麼容易繳槍投降麼。劉同壽暗自腹誹不已,連抓個鬼都要玩玩權術,搞搞製衡,嘉靖果然是嘉靖啊。
“那位陶道士的道行如何,尚不得知,但他未出手便已經大占上風了。邵真人在宮中雖然日久無功,但在此事上麵下了不少功夫,多少也有了些心得,對陶道士來說,必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崧祥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此外,遼東雖遠,但那位陶道士卻是早有準備,日前已借故到了山海關侯旨,行程上,比你要少很多……待劉觀主抵達京城之時,那位陶道士怕是早已安排就緒,甚至已經……”
劉同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他是倉促迎戰,邵元節一方則是早有準備。不然依李崧祥的介紹,陶仲文此時還是遼東庫大使,也就是遼鎮的倉管,應該身處治所遼陽才對,怎麼可能跑到千裏之外的山海關去?那裏可是薊鎮所轄之地。
“李大人提點之恩,同壽不敢或忘,待他日必有所報。”預想中的巡演變成了闖關模式,劉同壽自然也是煩惱,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他也不是喜歡糾結的性子,想著車到山前必有路,就將煩惱拋在腦後了。
現在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也沒用,最實際的還是早點上路,爭取在陶仲文有所發揮之前趕到京城。
“好說,好說。”
李崧祥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同時還換了更加親切的稱呼:“同壽,老夫最欣賞你的,不是那些神乎其技的法術,而是你這豁達的心性,以及恩怨分明的秉性。你也不須太過憂慮,京中有人接應陶仲文,可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尋本逐源,同壽莫要忘了去拜會一下應該拜會之人。”
“李……世伯的意思是……”劉同壽反應多快啊,李崧祥放了台階,他也是順杆就上。
“你知道的。”
李崧祥微微一笑,並不直接回答,而是話鋒一轉,叮囑道:“這件事不好張揚,同壽勿要保密。至於餘姚那幾位,你也無須掛懷,隻要皇上指派的事一切順利,來年就是他幾人報應之時,隻有龍虎山,還須得你自行料理,旁人卻是幫不上忙的。”
“小侄省得了。”李崧祥這番話說的意味深長,劉同壽一時也沒辦法全部搞清楚,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嘉靖十四年的朝堂上肯定不會平靜了。而他自己,也被卷入了這個大漩渦,而且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身處漩渦的中心了。
深深的看了劉同壽一眼,又用眼角掃了一眼馮維世,李崧祥起身離開了。
他也不是很明白,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張閣老的思路發生了怎樣的轉變,突然改弦易張,打算放手一搏,但毫無疑問,這一切跟劉同壽大有關聯。
既然張孚敬有了這樣的打算,他李某人也不介意下上一注,既是對張孚敬判斷的信任,同時也是劉同壽帶給他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