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棧,黃齊賢第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那架轎子。
他壓抑著心中的激動,扯住了王之臣,低聲道:“王賢弟,人可都跟來了?”
“嗯……少了一個,似乎沒看見上虞的彭大有。”王之臣皺著眉頭,忐忑道:“黃兄,隻差一個,應該不打緊吧?”
“不要緊。”黃齊賢擺擺手,聲音壓得更低了。
“謝大人說了,把眾人從他身邊調開,既是為了保全紹興一脈,同樣也是不給他蠱惑人心,煽動士子的機會。劉同壽最擅長引導眾人情緒,不過謝大人已經看破了他的手法,他每次都是自己現身,吸引注意力,然後將身邊的人散入人群中,引導輿論……”
王之臣恍然大悟:“難怪,謝……”
“噓,王賢弟謹慎著!”黃齊賢做賊似得左右看看,看得王之臣很是納悶。
“黃兄,那位大人的名諱為何提不得啊?眼下,京中的士林輿論,可是一致的聲討這邊,同情那位大人啊!”王之臣轉頭看看其他人,用眼神向同伴示意,“如果知道還有謝大人的意思在裏麵,他們的心氣兒隻會更高,說不定那個彭大有也……”
“休提那個蠢材,事到如今,還看不明風向形勢,要一條道走到黑,真是白癡到家了。”黃齊賢撇撇嘴,卻不肯正麵回答對方的問題,“你隻管把人帶到地頭去,讓他們安心讀書備考便是,盡量不要走漏了風聲。”
“要保密?”王之臣很不解。
眾人撇清跟劉同壽的關係,就是為了不被牽連,順便再打擊對方,他本還擔心,萬一大張其事過了火,惹得小道士惱羞成怒,施辣手報複就糟糕了,可誰想到黃齊賢竟然是這麼個說法。
“這是謝大人親口吩咐的,你還懷疑怎地?隻管照做!”黃齊賢聲色俱厲的低喝了一聲。
下一刻,看到同伴臉上的不服氣,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於是又解釋道:“聽說,這裏麵涉及到了朝堂上的事,所以不好大肆宣揚……”
這裏麵的原因,謝丕當然不會特意解釋給他聽,不過謝丕對他畢竟很看重,甚至破例將他收入門牆,有了師生的名分。從謝丕那裏得到了些內幕,再加上京中風聞,黃齊賢心裏算是有了點譜。
皇上冷遇劉同壽的原因很簡單。
一方麵是陶仲文已經到了,宮中的靈異事件得到了緩解,皇帝的需求沒那麼急切了,所以,他沒有一定要召見劉同壽的理由;另一方麵,嘉靖不喜歡劉同壽的作風,以及他惹出的麻煩。
劉同壽讓皇帝不滿意的,遠不止一兩件事,具體都是些什麼,黃齊賢不知道,他隻知道倭寇那件事。雖然劉同壽在這件事當中立了功,種種證據也表明,士林的指證失於偏頗,與事實不符,但皇帝就是不高興。
到底原因何在,那就不是黃齊賢所能知道的了。要不是謝丕擔心黃齊賢心存疑慮,容易出差錯,特意說了些關竅給他聽,連現在的這些結論,他都得不出來。
在朝在野,隻差了一個字,但距離卻無異於天壤之別,宮中秘事,皇帝的心思,又哪裏是黃齊賢一個舉子所能知道的?
簡單解釋了一遍,王之臣隻聽得心神搖曳,心中更是狂叫:自己算是壓對了這一注,能摸到皇上的心思,那仕途想不順暢都不行,一如當朝張閣老,再如禮部夏尚書……謝大人這顆大樹,自己算是攀準了!
“黃兄指點之德,小弟銘記在心,日後但有差遣,弟必凜然奉行。”王之臣滿口子稱謝,要不是不能聲張,他恨不得打躬作揖的表現一番,以示誠意。
“不知黃兄方不方便為小弟引見一下……”當然,黃齊賢這個目標還有些不夠看,關鍵還是馬車上的那位!
盡管黃齊賢一直沒有明說,但從他看到那轎子之後的神情變化中,王之臣就已經看出些門道了,即使不是謝大人親至,也應是相關的重要人物。
不然,黃齊賢幹嘛先是興奮,然後焦急,最後還耐著性子推心置腹呢?
哼,他急著去表功!
“王賢弟,不是我不肯引見,實在是為兄也是人微言輕啊!這樣吧,你且帶人先上路,過幾天……好吧,十五之前,我必定給你個準信,如何?”
黃齊賢也是無奈,他本心就是想獨占資源的,功勞也好,寵信也好,攤在大夥兒身上,自然就薄了。更可慮者,萬一有人後來居上,大好的機緣就成了一場空了,這叫他情何以堪?
可他也不能明著拒絕王之臣,因為想要做成這件事,光靠他自己不行,他必須得拉個夠分量的同盟。王之臣也是差點就中了小三元的人物,在江南士林中頗有聲望,樣貌也比他黃某人強上許多,是個很有力的臂助。
隨讓世風如此,以貌取人者這麼多呢?
引見就引見吧,如果拖到十五還不能固寵,還能如何?對方不會自己上門投貼嗎?至少,他也有個同鄉的名目不是?
“好,君子一言。”想了片刻,王之臣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