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都察院兩大重量級人物的攻訐,汪鈜也是不甘示弱,何況,他也不是孤身一人,幫他搖旗呐喊的大有人在。
汪鈜看都不看王廷相手中的試卷,而是從已經評定好的一疊卷子中,拿起了最上麵的那篇文章,“此卷被取為會元,經過了各位大人的一致同意,各位還記得理由嗎?”
這個問題與當前的話題似乎有些不相幹,不過仔細想想,汪鈜的意圖卻也不難猜。張景華暗叫一聲不妙,就待措詞反駁,想著至少要帶過此節,隻可惜,反駁比附和複雜一些,饒是他念頭轉得極快,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精選出來,準備呈於禦前的十二篇文章,都是字字珠璣的上佳之作,無論從文筆功底,還是立意思想上,都無可挑剔。俗言道:文無第一,若非科舉中必須得分個上下先後,又怎能強分?然則規矩就是規矩,吾等考官為國取材,也隻能強自為之了。”
說話之人是兵部侍郎錢如京,科舉跟兵部沒什麼瓜葛,不過此人還兼了個左副都禦使的頭銜,又是汪鈜的死黨,所以也被列在了考官名單之中。
“會元卷何以脫穎而出?‘夫周道善而備’,開篇明義,與題意恰合,故而取之;次卷說仁及禮,也屬上乘,但扣題不如會元卷,故而次之;再而三,三而四,皆是以此標準評判,汪部堂以此標準拾遺,又有何不妥?以本官看來,張禦史你一力反對,才是真有情弊吧?”
會試的卷子,皇帝也是會看的,不過他不會把三百篇文章都看一遍,隻會看考官們精選出來的十篇左右。普通被取中的文章,可能隻經過三個考官的評審,但上呈天子的這十二篇,無一不是經過所有人討論的,文章的質量當然都是很過硬的。
文章難分軒輊,評判標準就很重要了。一般來講,八股文最重要的就是切題,眾考官的心思又沒怎麼放在這上麵,於是就用了這個比較通俗的標準。
誰想到此時卻被錢如京拿出來說事兒,一時間,張景華也是無從辯駁。沒辦法,那標準可是組織決定,個人哪能輕易推翻,一個不好,沒準兒就惹到人了。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王廷相,後者也是彷徨無計,幹脆拿眼去看夏言,想從對方那裏得到點啟發。
夏言不肯接招,直接轉向黃錦問道:“黃公公,你從宮中來,是不是皇上有旨意?”
今天這事兒,以清流自詡的禦史言官可以鬧,隻要不觸及雷區,鬧大點也沒事,反正清流本就是要跟皇帝對著幹的,嘉靖當了十多年皇帝,這點小事還是可以容忍的。但他夏某人卻不能跟著鬧,他隻能做幕後推手。
不然的話,得罪了劉同壽事小,得罪了皇帝,甚至被劃歸為清流一黨,那才是真正糟糕呢。老夏雖然很重視名聲,積極拉攏朝中的清流,可他本身卻不是清流。
所謂清流,就是養望揚名的跳板,到了夏言這樣的地位,中庸才是王道,不能表現得那麼偏激,否則就是無法團結大多數同僚,失了為相的氣度,本來觸手可及的閣臣位置,也許就要打水漂了,他怎肯因小失大?
黃錦有些摸不透夏言的意圖,隻能將嘉靖的原話複述了一遍:“皇上有口諭:請諸位大人擱置爭議……”
“既然如此,不如這樣好了,幹脆將這篇文章也稍上,請皇上聖裁吧,未知諸位意下如何?”夏言來了招順水推舟,看起來像是放棄了的意思。
張景華一聽就急了,正待出言反對時,卻被人給拉住了,他回頭一看,正見王廷相衝他使眼色呢。順著後者的視線看過去,張景華驚訝的發現,汪鈜,錢如京,乃至張孚敬竟是齊齊的皺起了眉頭,倒像是這個提議對他們很不利似的。
仔細想想,他方才恍然。
很顯然,皇帝若是鐵了心要取劉同壽做進士,那是誰也攔不住的,不過,嘉靖打算借著這事兒撈點名聲,於是就有了弱點。圍繞著這篇文章,考官們已經爭論了一整天,嘉靖若是力排眾議,直接取中,清流們便可以順勢將爭論宣揚出去,皇帝就隻能竹籃打水一場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