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由基射兕,中石,矢乃飲羽,誠乎兕也。伯樂學相馬,所見無非馬者,誠乎馬也。宋之庖丁好解牛,所見無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見生牛,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磨研,順其理,誠乎牛也。鍾子期夜聞擊磬者而悲,使人召而問之曰:“子何擊磬之悲也?”答曰:“臣之父不幸而殺人,不得生;臣之母得生,而為公家為酒;臣之身得生,而為公家擊磬。臣不睹臣之母三年矣。昔為舍氏睹臣之母,量所以贖之則無有,而身固公家之財也,是故悲也。”鍾子期歎嗟曰:“悲夫!悲夫!心非臂也,臂非椎、非石也。悲存乎心而木石應之。故君子誠乎此而諭乎彼,感乎己而發乎人,豈必強說乎哉?”周有申喜者,亡其母,聞乞人歌於門下而悲之,動於顏色,謂門者內乞人之歌者,自覺而問焉,曰:“何故而乞?”與之語,蓋其母也。故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兩分,同氣而異息。若草莽之有華實也,若樹木之有根心也。雖異處而相通,隱誌相及,痛疾相救,憂思相感,生則相歡,死則相哀,此之謂骨肉之親。神出於忠,而應乎心,兩精相得,豈待言哉?

【譯文】

養由基射兕,卻射中了石頭,而且箭頭深入石中,這是他把石頭看成真正的兕了。伯樂學習相馬,所看見的沒有不是馬的,確確實實是馬。宋國的庖丁喜好解牛,所看見的沒有不是死牛的;三年看不見活牛;他解牛的刀已用了十九年了,刀刃仍像新磨的一樣,原因是他解牛時順從牛的紋理,確確實實是牛。鍾子期夜晚聽到敲擊石磐的人很悲傷,派人召他進來問道:“你敲擊石磐何以如此悲傷呢?”那人回答道:“我父親不幸殺死了人,自己也不能活;我母親雖然活著,但要為公家製酒;我雖也活著,卻要為公家擊磐。我已經有三年沒有看見母親了。先前我居住在街市時曾看見我的母親,那時想贖她回家,可又沒有錢財,而自己也是公家的人。所以悲傷。”鍾子期聽後歎息說:“悲哀啊!悲哀啊!心不是擊磐的手臂,也不是捶擊的工具,更不是石磐。悲傷存在心中而木椎石磐都會應和,所以君子有真誠的心就會從其他方麵表現出來,自己感動就會感染別人,哪裏用得著強硬地去敘說呢?”周有一個叫申喜的人,母親失散了,聽到乞丐在門外歌唱就心中悲傷,並表現在臉色上,他對守門的人說,快去把歌唱的乞人請進來,親自相見,問道:“為什麼行乞?”並與她交談,才知那乞人正是她的母親。所以說,父母對於子女,子女對於父母,實是一個身體而分成兩處,精氣相同而呼吸各異。像草叢有花有果,像樹木有根有心一樣,雖處在異地卻彼此相通,隱藏在心中的誌向互相聯係著,有病痛會互相救援,有憂思會互相感染,為活著的人歡樂,為死了的人悲哀,這就叫骨肉親。這種本性出於忠誠,而彼此心有所應,兩者精神相通,難道還需要敘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