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威王學書於沈尹華,昭厘惡之。威王好製,有中謝佐製者,為昭厘謂威王曰:“國人皆曰:王乃沈尹華之弟子也。”王不說,因疏沈尹華。中謝,細人也,一言而令威王不聞先王之術,文學之士不得進,令昭厘得行其私。故細人之言,不可不察也。且數怒人主,以為奸人除路,奸路以除而惡壅卻,豈不難哉?夫激矢則遠,激水則旱,激主則悖,悖則無君子矣。夫不可激者,其唯先有度。鄰父有與人鄰者,有枯梧樹,其鄰之父言梧樹之不善也,鄰人遽伐之。鄰父因請而以為薪。其人不說曰:“鄰者若此其險也,豈可為之鄰哉?” 此有所宥也。夫請以為薪與弗請,此不可以疑枯梧樹之善與不善也。齊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往鬻金者之所,見人操金,攫而奪之。吏搏而束縛之,問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對吏曰:“殊不見人,徒見金耳。”此真大有所宥也。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晝為昏,以白為黑,以堯為桀。宥之為敗亦大矣。亡國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別宥然後知,別宥則能全其天矣。

【譯文】

荊威王向沈尹華學習典籍文獻,昭厘對此很討厭。威王喜好法製。有個中謝官,是幫助製定法製的人,替昭厘講話,他告訴威王說:“國人都說:大王是沈尹華的弟子。”威王不高興,因而疏遠了沈尹華。中謝官,是地位卑賤的人,講了一句話就讓威王聽不到先王治理國家的道理,精通古代典籍文獻的人不得進用,讓昭厘得以施行自己的陰謀。所以說,小人的話,不可以不詳加考察。而且多次使君主對某一人或某一事發怒,以此來替奸臣掃清仕進之路;奸臣仕進之路已經掃除卻又討厭賢人仕進之路被阻塞,這難道不困難嗎?疾飛的箭射得很遠,湍急的流水很凶暴,刺激君主使其對某一人或某一事發怒就是悖逆,悖逆就沒有正人君子來輔佐了。不可激怒的人,大概隻有事先具有準則的人。有個與別人為鄰的人,家有一棵枯了的梧桐樹。與他為鄰的老者說這棵梧桐樹不好,這人立刻將樹砍了。與他為鄰的老者請他把砍下的梧桐樹給他當柴燒。他不高興地說:“鄰居像這樣陰險,怎麼可與他為鄰呢?”這是有所蔽礙啊。請求用梧桐樹作柴薪或是請求作為柴薪,這不能因此懷疑枯了的梧桐樹之好與不好啊。齊國有個人想要得到金子,清早起來,披上衣服,戴上帽子,到了賣金的人那裏,看見賣金人手裏拿著金,用手奪了過來。官吏捕捉他並用繩索捆住他,問道:“人都在那裏,你搶奪別人手上的金子,為什麼呢?”齊人回答道:“根本沒有看到那些人,隻看到金子罷了。”這是蔽礙到極點了。人有所蔽礙,本來就把晝當做夜,把白當做黑,認為唐堯是夏桀,蔽礙帶來的失敗也實在是太大了。亡國之君,大概都很蔽礙吧?所以,一個人一定要區別清楚蔽礙,然後才能知曉,區別清楚蔽礙,就能保全自身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