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說故事的人
賓布非常吃驚,他明明一直注視著魔盒,但是卻讓它從自己眼皮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賓布從來不喜歡受人愚弄,他心裏發誓要把魔盒找出來,如果魔盒裏的老人存心戲弄他的話,賓布就要逼他對著空氣接連講上三天三夜的故事,直到口幹舌燥,頭暈眼花。然而在仔細探視四周之後,賓布發現在虐待老人之前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辦。
消失的不是魔盒,而是他自己。
鐵蒼鷹已經不見了,阿洛爾他們也不見了,眼前所見的隻有沉甸甸的黑暗,這絕不是黑夜,因為即使是黑夜也不會把一切聲息都隔斷,賓布認為自己所猜不錯的話,這裏就是魔盒的內部。
前方突然射過來一道光芒,賓布迎著這道光芒走上前去,這是一道不可思議的路徑。
賓布在僅容一人通過的密徑中行走,四周的景色開始像是春天,野草蔥綠,花木繁盛;不過邁出十步以後,四周又變換了景致,花開得嬌豔欲滴,野蜂嗡嗡采蜜,又是一派夏日的光景;再往前十步,卻是草木枯萎,敗葉遍地,秋天又不期而至;最後十步,霰雪紛飛,大地銀白,冰雪又成了這裏的主宰。
當神秘的叢林消失在身後,麵前一座巨大的鐵門豁然映入眼簾,但是隻有那麼一瞬,光芒隨即全部消失,賓布又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歡迎進入傳說的空間!”一個近在耳畔卻又無法判斷位置的聲音說道,這個古怪的說話者擁有非常奇特的嗓音,他每說出一個單詞,都要在中間變換幾次音調,這樣一來,他的話就像是被一把鈍刀從中間切成一段一段的,聽起來十分滑稽,並且因此無法辨別講話人的年紀。反正賓布覺得如果對方肯現身的話,那麼他的裝束一定是個馬戲團小醜。
“說真的,我十分感動!十分感動!已經有一百年沒有人打開我了,為此我要特別優惠你,對,優惠!我會給你講上兩個故事。那麼靜下心來聽吧,賓布,你決不可以中途退出,這兩個故事還需要你來參與呢!”
“你知道我的名字?”賓布頗感意外,“那你又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魔盒回答,“實際上很多人不清楚自己是誰。你隻要稱呼我‘盒子’就可以,很多人都擁有自己的盒子,不是嗎?好,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講第一個故事,我建議你一定要認真地聽,仔細地聽,因為我的故事隻有開頭,結尾要由你來續補,隨便敷衍我可不行,如果我對你的結尾不滿意的話……”
“你會怎麼樣?”
“不,你應該問‘我會怎麼樣?’如果你續補得不好,那麼傳說空間與主物質麵的聯係就會被切斷,你就再也出不去了!”盒子像發音盒一樣唱出這個可怕的結果,賓布心裏不由埋怨道,好個潔莉,你這個禮物真夠可怕的!
“好,我要開始了,在我講故事的這段時間裏絕不允許被人打擾!你能遵守這一規定嗎?”盒子嚴肅地問,而賓布卻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他以為一片漆黑中盒子同樣什麼也看不到呢。然而盒子卻把賓布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於是他下命令似的吹了一聲口哨,立即有兩隻看不見的臂膀捂住了賓布的嘴,賓布怎樣努力都掙脫不開。
“不要白費力氣了,不要忘了這裏是傳說空間,隻有故事才有力量。”盒子得意地告訴賓布,隨後,便開始了第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的題目叫——《罪、沉思與禱告》
羅那夫,這是始源戰士的名字,也是法締爾大陸上最高的山脈的名字。羅那夫山脈縱貫全境,幾乎將大陸一分為二,群山之巔,終年白雪皚皚,亙古不化。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和羅那夫山脈一樣古老的話,那麼大陸眾議庭應該算作是其中之一。
在漂浮大陸法締爾的中心,羅那夫山脈靠近星辰河的那一側的山腳下,大陸眾議庭就坐落在此。這所眾議庭見證了一萬年的風雲變幻,也經曆了無數的滄桑浩劫。現在,他老了,已不再像當年一樣可以號令四方君主,傳達神諭,人們更多的把它當作一間神廟。
現在,在這間石製神廟的內部,正有一位白須老者坐在昏黃的燈光下奮筆疾書,從垂在紫色長袍前麵的長胡子來看,老者的年紀應該已不下八十,然而他的精神依然矍鑠,尤其是那在燈光下反射著調皮光亮的光頭,使老者顯得愈發年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老者的弟子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為油燈加了燈油。
“老師,”長相敦厚的弟子怯怯地問,“老師的曆史卷宗寫到哪裏了?”
老者連頭也不抬,用夾雜了些許不耐煩的語氣回答:“正在寫新紀四百六十四年……”手裏的鵝毛筆仍舊沒有片刻停歇。
“四百六十四年!天哪,老師,您在寫五年後的曆史!您怎麼可能知道未來的事情呢?”
“我當然知道!”老者停下筆,將擺在案頭的一本黑皮書遞給學生,這本不厚也不薄的古書封麵上燙金寫著——約佛預言書。
“照約佛預言來寫?”弟子瞪大了他的眼睛,“把約佛預言演繹成未來的曆史?”
“對。有什麼奇怪嗎?事實已經證明約佛是一個偉大的先知,我們不妨從他的預言中窺見未來。而且,”老者活動了一下由於長時間寫作而酸麻的臂膀,“記載已發生的事件,誰都可以做得很好;記載還沒有發生的事件,才算得上是真本事!”說這些話的時候,老者的語氣中顯然有些自得。
“可是……”看起來他的學生並不讚同他的高論,弟子翻開《約佛預言書》的扉頁,上麵按順序排列著約佛七大預言:
1.黑暗霸主
2.背教者
3.天地傾覆
4.背教者
5.七個死敵
6.末世狂歡曲
7.
最後一條隻有標號,內容卻是空的,不知是約佛在故弄玄虛,還是未來之中存有連他也無法預知的東西。
“老師,”學徒有些遲疑地說道,“約佛預言到目前為止隻驗證了第一條,我認為約佛預言中存在許多自相矛盾的東西。它的第二和第四條都是‘背教者’,中間還隔了一條‘天地傾覆’,如果天地真的‘傾覆’了,哪還有下麵的四條呢?而且第六條‘末世狂歡曲’和第三條差不多都是在講‘末日’,世界隻有一個,怎麼會有兩個末日呢?”
老者等弟子把他的反對理由全部陳述完畢,才開口反擊道:“沒能驗證的暫且不談,我們來看看約佛的第一條預言:黑暗霸主。千年古國杜默日漸衰落,貴族腐朽不堪,驕奢淫逸,國王和自己的姐姐在聖廳的神像之前****,生下了黑暗的孩子——後來霸者之戰的發動者,暗之王休普。休普在大法師格林的指引下殺死紅龍,得到了魔劍‘黯痕’,更於一年之後入侵天富之國露比斯,拉開了大戰的前奏……
“這些,約佛預言中都有觸及,他甚至把霸者之戰持續的時間都準確地告訴了我們,三年零十一個月——從露比斯遭入侵一直到雷帕卡要塞失守。我敢說,如果當年各國的統治者都事先研究了約佛預言的話,就決不會讓休普這樣輕易地拖入戰亂。”
“老師,”弟子還是不肯放棄自己的觀點,“無論預言中關於霸者之戰的描述多麼全麵,也不能改變其他六條約佛預言的自相矛盾,事實是——現在霸者之戰已經結束十六年了,第二條‘背教者’還是遲遲沒有印證。”
老者麵露慍色:“我就是在我的曆史卷宗中印證它呀。”
“老師!您這樣做是不行的!這樣做無異於編造曆史,而且是毫無依據地編造未來的曆史!作為大陸眾議庭的史官,這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平時寡言木訥的弟子因為過於激動,一張圓臉憋得通紅,雙手在身前也握成了兩隻拳頭。
看到弟子據理力爭,老者無可奈何地放下了手中的筆,將正寫在興頭上的曆史卷宗緩緩合上。
“也許你說得對,菲爾,我是在編造曆史,因為已有的曆史我都寫盡了,我無所事事,又沒有耐心等那曆史的發生。而且我和大法師格林曾經有一個賭約:看誰先寫完這一百年的編年史……現在我又有了一個主意:按照約佛的預言,出去尋找曆史的發源,親見曆史的推動者,或者,自己做一個曆史的參與者。以我的脾性,又怎麼能親見曆史潮流的發動而又不躍身其中呢?”說完,這個大陸仲裁議會的史官帕爾曼向牆角瞥了一眼,在那裏,一根蒙著浮土的紫杉木法杖靠牆斜倚,閃著銀色的光芒。
第二天早晨,帕爾曼一麵收拾自己的行李,一麵呼喚弟子的名字:“菲爾,菲爾!”菲爾沒有出現,反倒是一個全副武裝的眾議庭衛士出現在帕爾曼麵前。
“帕爾曼先生,”衛士向帕爾曼行了一個軍禮,“您是要出去旅行嗎?”
“是。”帕爾曼笑了笑,接著說道,“菲爾他嘲笑我在編造曆史,所以我準備出去親眼看一看曆史的發生。”
“希望您能慢行一步……”
“怎麼?有突發事件嗎?”帕爾曼警覺地問。
“懺悔堂裏有點麻煩……”
帕爾曼隨著衛士向懺悔堂走去。眾議庭的走廊全是由光滑的大理石鋪成,而且在施工之初就由神靈親自施了魔法,一萬年的時光,也未在地板和牆壁上留下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