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山穀裏忽然飛來一隻信鴿,慕玨伸手抓過,從它腿上取下信紙,便將它放飛。
傾城看了眼撲棱著翅膀消失的鴿子,目光落在慕玨微微擰起的眉頭上,斟酌地說:“我先回房休息了。”
慕玨沒有應她。
傾城轉身之際,卻聽慕玨道:“我有急事要離開一段時間,大約半月回來。你考慮下,如果我回來的時候你依舊決心報仇,那麼,我幫你。”
半月時間,過得不快也不慢。
慕玨讓傾城考慮,其實這有什麼好考慮的?從她決心活下來的那一天起,她就早已沒有了考慮的資格。
她若死了,是可以大方地放棄仇恨;可她還活著,她如何能說服自己忘記一切偷生?
孩子的性命,父親的性命,還有一個國家,全部都要由她來背負。
傾城不信慕玨不懂這個道理。
慕玨這個男人太過神秘莫測,然而傾城有種強烈的直覺,這個人,他比誰都更懂得仇恨。
不過,這段時間,傾城倒是隱隱明白了自己敗在哪裏。
太急。
從她布局到收網,統共加起來也就一月時間,而她的敵人卻是蘇墨弦,她甚至還沒取得蘇墨弦的信任。對付蘇墨弦這樣強大的男人,沒有得到他的信任就想要他的命……傾城回想起來也忍不住失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十五天,不早不晚,慕玨如期回到穀中,臉上帶著風塵和疲憊,眼睛裏有不明顯的血絲。
彼時,傾城正對著鏡子,手指在銅鏡上虛繪著自己的臉頰,傾城的容顏,秀眉卻輕蹙。慕玨立在房中,凝著她的背影,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良久,傾城輕聲說:“你說會幫我,那麼,幫我重新回到蘇墨弦的身邊吧。如果一個月太短,我可以在他身邊一年,十年,二十年……”
慕玨麵色平靜,對傾城的話並無絲毫驚訝。
的確,若她要報仇,回到蘇墨弦身邊才是唯一的路,今日即便不是她自己想通,他也會告訴她。
“你說,有什麼辦法可以掩藏住我這張臉,讓蘇墨弦也看不出來?”傾城偏了偏頭,眉頭微蹙,一臉困擾的模樣,“似乎無論我的易容如何高明,都騙不過他的眼睛呢。上一次,我總覺他是認出了我,可待我仔細去想,他又不像是認出了我。也罷,都不重要了,我隻要他往後再不能將我認出。”
慕玨一身紫衣,長身玉立,負手於身後,聞言,眼底劃過一抹不忍。他緩緩往傾城走去,嗓音波瀾不驚,“你能承受多大的痛苦?”
傾城聞言微怔,隨即彎了彎唇,“你說呢?”
慕玨麵無表情,“削骨之痛如何?蘇墨弦比你更懂易容,你沒有辦法騙過他,隻能徹底改變容貌。”
夏天過去大半的時候,南詔國的太子和七王爺來到大周,適逢七夕臨近,大周天子定於七月初七設國宴款待。
七月初六,蘇墨弦從北方趕回。這不到兩年的時間,蘇墨弦算起來至少有一年半的時間不在帝都,這一次還是大周武帝蘇瑜親下了聖旨,才將他召回。
京郊北部是天然的山脈屏障,蘇墨弦從北部取道而回,因前幾日耽誤了些時間,為了能在武帝給定的時間內趕回帝都,蘇墨弦和貼身侍衛連夜趕路,周遭狼鳴虎嘯,竟未能絲毫影響到他們的兩匹千裏快馬。
卻不想,前方陡然生變,一道淩冽的箭氣破空直逼而來。快馬疾馳之下避無可避,玄色身影足下輕點空氣,一躍而起,翩然落地,那一箭射空之下,竟是直直射進百步之外的百年老木,當下,隻聽得樹幹破裂開去的聲響,高大林木竟是緩緩倒下。
一箭,殺氣畢現。
而後,便是淩厲的腳步聲,多而不亂,顯然有備而來。黑色夜行衣將殺手遮掩,箭矢暗中所指,無一不是對準居中那一身玄衣的男子。
蘇墨弦負手而立,唇角微揚,一派胸有成竹雲淡風輕。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