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弦隻覺髒腑中早已痛得麻木,再無知覺。他凝著傾城,眼睛裏的笑不知是絕望還是臨死的貪念。
傾城盈盈而立,笑吟吟地望著他。兩人眼波相交,似情人間最刻骨的纏綿不舍,卻更似一段孽緣,一雙怨偶,至死方休。
他笑,“也好,你能回來,其實我心裏是高興的。”
傾城的臉被燭光映成一片慘白,大紅的嫁衣也不能讓她看起來稍微好些。但是她自己沒有辦法看到,徑自強撐著唇角的笑意,仿佛是世間最合格的複仇者,可以靜靜看著自己的仇人一點一點地死去。
蘇墨弦朝她伸出手,“傾城,過來我這裏,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傾城立在原地沒動,整個人除了唇角噙著的笑,什麼也沒有。
蘇墨弦低低笑了出來,唇邊又是一陣毒血湧出,“還記得前幾****對你說,有些事我想說給你聽嗎?那時你告訴我,待你想聽的時候我再說。我答應了你,我知道我應該等你,守著我的諾言一直等你,隻是……”
蘇墨弦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咳嗽,鮮血咳出,將滿床的錦繡染成可怖。他閉著眼,強撐下去一口氣,複又癡癡地凝望向她,“恐怕我再也沒有辦法等你了,傾城,我舍不得你,我想帶你一起走,走到哪裏都想將你帶在身邊,一直愛你守護你。可過去的那些年,我似乎也沒有將你守護好,不知道我死後,你是否還能遇見更好的人,他一定不會比我更愛你,但也許他會比我更懂得如何保護你。傾城,縱使我萬分不舍,你我之間終究也到了分離的時刻,我如今唯一舍不得的不過是你如此絕望地活著。”
傾城雙目刷地紅得更通透,她的眼睛卻睜得大大的,她輕輕搖晃著走過去。
蘇墨弦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冰涼,涼得她心驚。她不知道,人之將死,會是這樣的溫度。其實想來,她這一生從來都沒有接觸過任何死人。更遑論是殺人。
蘇墨弦貪婪地望著她的臉,望著她慘白的唇色,良久,他的目光緩緩落到房中放著合巹酒和喜果的桌上。他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去將合巹酒取過來,隻差最後一步了,成全我,好不好?”
傾城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木訥又僵硬地去倒了兩杯酒拿回。
她的呼吸又重又沉,眼睛裏的水光幾乎就要落出來。她將一杯酒遞向蘇墨弦,因為手指發顫,酒水斷斷續續地灑出。
蘇墨弦含著笑,連帶著她的手一起,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交杯酒,長長久久。兩人手臂交纏,今夜的最後一道禮儀,她原本就是打算成全他的。仰頭飲下,眼角一滴眼淚順著滑落。
蘇墨弦將酒杯從她僵硬麻木的手中取走,放到一旁,而後,他用盡自己所剩無幾的力氣,將她摟緊在懷中。傾城閉上眼睛,將眼淚落在他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