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開始忙碌起來。
西行帶著阿史那賀寶和盧龍匆忙趕往聖嚴寺。
紫雲天的沙盜和魔鬼城的馬賊在去留選擇上爭論較大,有的眷念故土畏懼遠行打算出關繼續幹著刀頭舔血的買賣,有的隻想在關內找塊地方安穩生活從此不再擔驚受怕顛沛流離,隻有一部分人願意繼續追隨阿史那賀寶和盧龍,他們也沒什麼宏圖大願,就是兄弟義氣不舍不棄。
兩個賊頭子隨即把金銀財物分了,願意出關的就出關,願意留下的就受庇於聖嚴寺,願意加入西北軍的就打點好資裝,因為明天就要開始遠行去遼東了。
石蓬萊和蘇合香的龐大商隊在新年前後已經在龍勒軍市和敦煌市榷進行了交易,而蘇氏因為要離開西北,所以在伽藍的建議下,蘇合香把河西的所有產業全部移交給了聖嚴寺,名義上是施捐,但實際上就是掛著聖嚴寺的招牌,在聖嚴寺的庇護下繼續獲利,隻不過所得利益兩家分成而已。這種藏匿財產逃避賦稅的辦法在中土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中土的權貴富豪們之所以熱衷於佛道,慷慨施捐,其真正的原因就在這裏。
石蓬萊和蘇合香雖然迫於形勢不得不離開西域,但並不想放棄河西,如果放棄河西,實際上就等同於放棄了絲路利益,而他們都是絲路商賈,雖然他們在長安甚至洛陽也有一些產業,但如此不計後果傾盡全力進入中土腹地“打天下”,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營商之道。然而,伽藍對西北的未來非常悲觀,認為未來一段時間絲路無利可圖,相反,中土的局勢雖然也不樂觀,卻充滿了商機,足以讓他們賺個盆滿缽滿。
伽藍的說服力是有限的,天花亂墜的推衍畢竟不是事實,但他的背後有當今權臣裴世矩,有當今軍方炙手可熱的統帥薛世雄,而他自己又是西北最負盛名的秘兵,這使得他的身上充滿了神秘光環,而這種光環又賦予了他一種無形的隱秘實力,這種實力就連馮孝慈、王威和長孫恒安都忌憚三分,更不要說石蓬萊和蘇合香這些絲路巨賈了,所以,采納伽藍的建議,固然有一定的風險,但也蘊含了巨大的利益。
石蓬萊和蘇合香決定攜手合作,賭一把。
蘇合香從不認為自己能拴住伽藍的心,拴住他出沒無常的身影,過去不可能,將來也不可能,像伽藍這樣的人天生就是殺戮命,整天就是拎著腦袋過日子,永遠不知道有沒有明天,愛上這樣一個人,實際上就是與孤獨和悲傷共度一生。
“你會到洛陽嗎?”
在伽藍的軍帳裏,在眾人離去後空蕩而靜寂的帳篷裏,在阿史那蘇羅、尉遲翩翩和雪兒的注視下,神色憂鬱的蘇合香輕聲慢語地問道。這句話石蓬萊問過了,但蘇合香還要問,她需要伽藍的一個承諾,她需要一個希望。
“最遲九月。”
伽藍伏案疾書,一邊給長安白馬寺的法琳師叔和洛陽白馬寺的明概師叔寫信,一邊淡然說道,“你不要擔心,我想我還不至於死在遼東戰場上。我曾對阿史那泥孰說過,十年後,我回再回來。今天我也給你一句承諾,十年後,我們一起回家,重回西北,重返樓蘭。”
蘇合香微微蹙眉,“十年?當真可以嗎?”
“隻要我還活著。”伽藍笑道,“當然,即便我死了,我的那些兄弟們還是要回家,除非他們也死了,否則誰也阻擋不了他們回家的腳步。”
“我要跟你一起走。”阿史那蘇羅的聲音突然響起,口氣很堅決,神態也是異常堅毅。
伽藍看了她一眼,微笑點頭,“當然,你當然跟我走。”
“真的?”蘇羅又驚又喜,難以置信。在她看來,這次伽藍肯定又要把她丟下,獨自遠去遼東。
蘇合香也很吃驚,“你要帶她同行?這怎麼可能?你如何隱瞞她的身份?”
“無須隱瞞了。”伽藍不以為然地說道,“泥厥處羅可汗一直待在皇帝的身邊,皇帝到哪,他也到哪。幾個月後皇帝要去遼東,泥厥處羅可汗也會去遼東,到時我會拜求裴閣老或者老帥稟奏皇帝,把她親手交給泥厥處羅可汗。”
蘇羅歡呼一聲,喜不自禁。蘇合香隱約估猜到什麼,用中土話小聲問了一句,“她也很重要?”
伽藍停下手中的筆,沒有說話。
“與康國三王子一樣?”蘇合香又問道。
伽藍麵色沉鬱,良久,歎了口氣,“我對未來很悲觀,或許就有生靈塗炭的大禍,所以我很想做點什麼,雖然我個人的力量太渺小太渺小,但我是沙門弟子,要慈悲愛施,要普渡眾生,我不能什麼都不做,任由無數生靈灰飛煙滅。”
蘇合香“撲哧”一笑,“你要立地成佛了?”
“我還沒有放下屠刀。”伽藍笑道,“佛對我說,伽藍神,這是你的使命,去殺戮吧。”
蘇合香撇撇櫻唇,不屑說道,“你這個血腥的阿修羅。”
“不許說東土話。”蘇羅聽不懂兩人說什麼,但肯定與自己有關,著急了,忿然叫道。
蘇合香根本不理她,繼續用中土話說道,“你要把她做為禮物敬獻給皇帝?”
伽藍不滿地瞪了蘇合香一眼,“我有那麼無恥?”
“你幹過很多很多比這更無恥的事。”
“好了,好了。”伽藍連連搖手,不想無謂爭吵,“蘇羅的事不勞你操心。你把翩翩照顧好,另外還有薛家老小,尤其那位司馬夫人,不要讓她受到任何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