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巨大的倉庫,裏麵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影視道具,有古裝戲的,也有現代戲的,各類戲服,琴棋書畫,刀槍棍棒,假山假花,現代家私,隻要拍戲能用上的,估計在這裏都能找得到,琳琅滿目,應有盡有,一排排貨架羅列而開,把倉庫塞得水泄不通,隻在中間地方空出一塊十來平方的空地,頂篷的天窗透出午後炙熱的陽光,就像一束聚光燈一樣,把中間這塊地方打扮得倒像是一個舞台,灰塵在陽光中閃耀著身姿。
此刻,在這個舞台中間,停放著一頂八抬大轎,估計是拍古裝戲時官府老爺常坐的那種,使用率高,轎子也顯得破舊不堪。
轎子在晃動著,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在倉庫裏久久回旋飄蕩著,時而急促時而緩慢,時而尖銳,時而粗曠,讓人擔心,如此破敗的一頂道具轎子是否能承受得住這樣的折騰。
轎子還在不停地搖著,裏麵還傳出一個男人的喘息聲,以及鋸刀在割東西的聲音。
大忠從貨架後麵走了出來,他看起來二十出頭,白白胖胖,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憨厚勁,此時,他的裝扮卻是有些奇葩,頭上戴著頂官帽,身上穿著一身七品縣太爺的官服,腳上卻蹬著一雙破舊運動鞋。
這身官府看起來穿在身上讓大忠感覺良好,他踱著官步,得意洋洋地走到轎子旁邊,壓低聲音朝裏麵喊著,“到底好了沒有,你這樣太大聲了,會招來人的,你倒是快點啊,磨磨蹭蹭的,再不走,我可走了。”
大忠嘴上說得急,身上卻沒走的意思,他踱到一麵落地鏡前,擺出各種官老爺姿勢,自顧自賞著。
轎子裏割東西的聲音終於停下,轎身也不搖了,唐宋從轎裏探出頭來,滿頭大汗,一臉汙跡。
唐宋看起來和大忠正好完全相反,瘦瘦黑黑的,麵容倒也俊秀,就是髒兮兮的,兩個黑眼珠不停轉著,透著另一種與生俱來的狡黠。
唐宋朝著大忠低聲喝斥,“吵什麼吵,一點耐心都沒有,我們是做賊哎,你還以為是客啊,要是有人發現,算你頭上。”
大忠也不服氣:“誰叫你弄那麼大聲的,肯定被人聽到了,走啦,走啦。“
唐宋從轎裏鑽出來,拍掉身上的灰塵,他穿著一身古代官府的家丁服裝,形象倒也般配,透著一股機靈勁。
唐宋回頭踢了轎子一腳,“看這回還不摔死你!”
大忠顯得無奈,“其實也沒必要吧,萬一真摔出事,可怎麼辦?”
唐宋瞪了他一眼,大忠也就不敢再說了。
唐宋:“東西呢?”
大忠指了指旁邊地上的一個包裹,裏麵是他剛才挑的一些道具,帶出去倒賣換錢花的,不外乎是一些假的金銀首飾及一些假古童。
大忠嘟囔著,“沒啥值錢的玩意了,隨便挑著。”
唐宋:“你眼神不好,老是找不到好玩意,算了,還是我來吧。”
唐宋說著往貨架走去,大忠像是聽到什麼動靜,突然喊了聲,“壞了,真來人了!你看你看,都怪你。”
兩個人這下傻眼了,在他們短暫的倉庫作案經曆中,這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要是被發現,就完蛋了,會被抓進派出所的。
唐宋衝到大門口,透過門縫一看,一輛小貨車正駛過來,幾個工作人員下車,唐宋認出正是劇組的人要來搬道具了。怎麼來得這麼快?中午還休不休息啊?
兩人倉皇失措,在倉庫裏四處亂竄,躲哪都不是個辦法,那些人是來搬道具的,早晚會發現他們,最後沒辦法,唐宋隻得又盯著窗戶,這是大忠最不想做的一件事,他已經記不清楚,從小到大,他跟著唐宋這小子鑽了多少次窗戶了,每次跑路的時候,每一扇小小的窗戶都變成了神聖的逃生之門。
隨著年齡的增長,大忠的身體一點點在膨脹,可是,為什麼每回碰到的窗戶都是這麼小的呢?最慘的一次是,兩個人錯進了他媽單位的女同胞的澡堂子,當然,大忠直到現在,還在懷疑當時到底是不是走錯了,總之,是唐宋拉著他進去的,裏麵正好沒人,等他脫掉褲衩的時候,外麵卻傳來女同誌的聲音。
兩個十三歲的小孩,不想就這樣名譽折損,隻得光著身子忍著那種赤身磨擦的痛,從女澡堂的小窗戶裏鑽了出來,那一次,大忠感覺自己真的刮掉了一層厚厚的脂肪了。
唐宋卻是每一回跑路鑽窗戶都是利索得很,一鑽而過,如果學校的體育課有這門功課的話,他的成績一定回回是一百,也不用每節課都看著老師的黑臉了,至少,他還有體育課。
唐宋鑽窗戶的這門手藝從五歲那年第一次躲他媽媽的棍子開始,就練得爐火純青了,小時候媽媽把他關在屋裏麵反省的時候,他就這樣偷溜出去,玩了個夠,再鑽回來,窗戶上的那兩根鐵欄杆早已鬆掉,被他隨意抽放自如。
如果唐宋學會縮骨術的話,他的鑽窗戶手藝或能成為一門謀生手段,不當混混也能在馬戲團,或者,再不濟,像他現在這樣的工作,也算是專業對口,當一名雜技演員也是綽綽有餘的,隻可惜,他不會,因此,他也隻能默默地當著一名死跑龍套的。
他是天隆影視城內幾千名群眾演員中的一名,而大忠是另外一名。他是一個群演,沒有台詞的群演,那又怎樣,很多大明星出道的時候,也是一個死跑龍套的。唐宋隻能用這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