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日,莫須山。
踏著夕陽的餘暉,淒美女子沉步上山。她身後寂寥的長影,就如同漫山枯黃中的那株青草,孤單卻又頑強的存在著。懷中錦緞繈褓內,嬰兒咿咿呀呀的說著什麼,稚嫩的小臉蛋盡管被凍得通紅,卻依然掛著惹人憐惜疼愛的笑容。
山上,寒風肆虐,凜冽徹骨。
風從胸前刮過,又從後背透出,穿過了那個貫穿前胸後背、巴掌大的空洞。淒美女子立身山巔,懷抱嬰兒,麵帶笑容靜靜地觀望著遠方。那笑容,有見到慈愛父母的嬌喜,有見到愛人的羞喜,也有初為人母的欣喜。隻是,遠方,唯有天際殘霞,仿佛硝煙……
碎岩塊壘砌的石灶,冒著淡淡青煙。少年撿起枯柴,暼了眼遠處淒美女子與嬰兒,然後轉過頭,繼續往灶下添柴。灶上波浪翻滾的大鐵鍋中,飄出濃濃肉香氣息。
旁側,老人守著另一石灶。添柴之餘,擺弄著地上數十根長短不一的草棒。看起來擺弄的頗有些道理,隻是卻又難以名狀。片刻後,他兀自搖頭,低聲歎息著,將草棒悉數填入灶下。
夕陽西逝去,繁星密布幕穹。
少年掀開鍋蓋,以尖竹插旗鍋內熟透的赤筋獸腿,朝著青石屋走去。進門前,他駐足回頭瞥了眼先前淒美女子所在處,果然如他所料,空無一物,仿佛剛才所見都隻是幻覺。
事實上,這並非幻覺,可也不是真實。
淒美女子與懷中嬰兒,都隻是一幕留在莫須山的影像。每年初冬日,黃昏時分,這幅影像就會憑空顯現。少年在山上住了十年,同樣也看了十年,現在的他已不再如初見時那般訝然,習以為常。
老人也掀開鍋蓋,取走了屬於他的山地野菜,回到青石屋。
簡樸的青石屋內,老人與少年對麵而坐,各自吃著各自做的食物,互不言語。屋外寒風的呼嘯與屋內老人刺撓人的磨牙聲響,共譜一曲怪異樂章。
吞掉最後一口獸腿肉,少年擦擦嘴,來到石牆邊,點指勾出朵血紅色的蓮花,走出青石屋。
“白天我看到狼糞,很多。”
老人沙啞的聲音自房內傳出,少年沒有答話。倚靠著暖暖的爐灶坐下,靜靜觀望漫天星辰。
翌日,清晨,暖陽東升。
少年回到青石屋,躺在數張獸皮鋪墊的木床上,閉目休憩。
老人走出青石屋,盡管寒風已呼嘯整夜,但房前血腥氣息依舊濃鬱,甚至熏得他略微有些惡心。地麵已被鮮血染紅,旁側,整齊擺放著七張狼皮,除頭部有六寸整齊刀口外,全身上下再無半點傷痕,仿佛狼體已經從刀口處鑽出逃掉。
他想起少年十歲時的那個夏天,有頭體大如象的凶猛角虎出沒,威脅著他們二人的性命。結果,在次日晌午時凶猛角虎的屍體就上了烤架,除卻剝下的虎皮不太完整像個布篩子,其餘都很利索,肢解其屍如庖丁解牛。也就是自那天開始,少年整夜不寐,待在房外,無分寒暑。同樣是在那天,少年在石牆上勾出第一朵如血般殷紅的蓮花。
冬雪消融,春草破土,夏花燦爛。
又是一年盛夏時,少年整十五。
破天荒的,少年吃過晚飯,在石牆上勾了朵血色蓮花,就躺到靠窗的角落裏開始睡覺。
老人放下食物,起身走到石牆近前,細細觀望。石牆上,勾畫出五部望著有些滲人的血紅色蓮台。每座蓮台,都由三百六十五朵血蓮花構成。而少年方才勾出的那朵血蓮花,恰巧是第五尊蓮台的第三百六十五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