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周子京的書塾,魯迅由家裏轉入三味書屋讀書,時間是一八九二年的二月。第二年秋天,因祖父科場案,魯迅隨母到離家二十多裏的皇甫莊外婆家“避難,學業一度中斷,直到一八九四年春末,魯迅才又回到紹興,繼續在三味書屋讀書,一直到一八九八年去南京求學前半年左右才離開。
三味書屋是全紹興城中學規最嚴厲的書塾,原名“三餘書屋。“三味,典出宋朝李淑所撰《邯鄲書目》的序文。他認為“詩書,味之太羹,史為折俎,子為醯醢,是為書三味。這就是把經書、史書、子書比喻為三種不可缺少的食物,強調書的重要性。
三味書屋離魯迅的故居新台門不遠,其間隔河相望,魯迅說:“出門向東,不上半裏,走過一道石橋,便是我先生的家了。書屋的匾下,掛有《梅鹿古鬆圖軸》,上麵畫著一隻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樹下。這裏確也有不同別的書屋之處,即沒有孔子牌位,魯迅入學,拜了拜“三味書屋的匾和那隻梅花鹿,算是拜了孔子的。這可以看出書屋主人不拘形式的獨異性格。
書屋的主人姓壽,名懷鑒,字鏡吾,曾考取會稽縣的秀才,因不滿黑暗的現實,加上對官場舞弊的憎惡,不願繼續參加鄉試,決心繼承父業,在三味書屋坐館授徒。魯迅到他門下讀書時,他才四十多歲,也許是生活風霜侵淩的緣故,在魯迅眼中,“他是一個高而瘦的老人,須發都花白了,還戴著大眼鏡。但由於這位先生以認真嚴格而又和藹可親、方正質樸而又博學勤勉著稱,故魯迅“對他很恭敬,因為我早聽到,他是本城中極方正,質樸,博學的人。魯迅的母親後來曾對俞芳談到周家擇師標準時,說是“有兩個條件:第一,學問好,為人正直;第二,不打孩子,因為打罵中長大的孩子,好的不多。仔細想來,魯迅的父親為什麼三次為兒子改換老師,最後把魯迅送到三味書屋,確實是經過認真篩選的結果,也是為了使自己的兒子成為品格高尚學識淵博的人的一種選擇。壽先生有著強烈的正義感,對腐敗的官場極為不滿,雖無力去改變這種現實,但他恪守著亂世不做官的家教,以至他的兒子悄悄應試中了舉人,他便與之大鬧了一場。他生活清苦,奉行“君子固窮的原則,父子三人合穿一件夏布長衫,出門輪番著用。他為人厚道,既不喜歡吹牛拍馬,又不怕得罪人,敢於直言,有著嚴格的做人準則。他勤學,一有空就讀書,讀書是他生活的主要內容。據說他一生不用外國貨,認為這是外國人騙中國人錢財的手段,雖有些過於迂執,但在那個時代,保持守正不阿的民族氣節,確實難能可貴。
最令人敬佩的是他對學生的嚴格要求和嚴格管理。
一是他收徒極為慎重,每年一般招八個人,最多十個左右。每當收新生時,須得經過他認為可靠的熟人介紹,然後親自到學生家裏去考察,認為“品格方正,才同意收下。報名日期是在“正月十八,錯過此日,不再收生。顯然,他招生不是為了錢,不是糊弄學生和家長。
二是他“督教甚嚴。無論是誰,一進書屋必須用功,教學生從不苟且偷懶;他要求學生聽課不要三心二意,書要放正,不許在別人背書時高聲喧嘩,不許學生在牆上亂塗亂畫,更不許遲到早退;如發現有學生缺課,總要親自上門詢問,弄清原因。
他對學生嚴,但不擺架子,嚴峻而和善慈祥。他雖有竹製戒尺,也有罰跪的規定,不過很少用,遇到十分淘氣的,便用戒尺輕輕打幾下,以示薄懲;學生們有時趁他看書入迷時,就悄悄溜到後邊的花園去玩。一旦發現了,他便大聲叫道:“人都到哪去了!學生回來後,也不過是瞪上幾眼,以表責備。因此,在學生眼裏,他嚴而不厲,嚴而可親。魯迅就是在這樣一位老師的指導下,在三味書屋度過了既緊張而又有情趣的幾年時光。
作為舊時私塾的教師,自然會喜歡規規矩矩刻苦讀書的學生。兒時的魯迅,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喜動不愛靜,在人眼裏,開始時確實是有些所謂的“調皮淘氣。他常常趁先生不注意,溜到書屋後邊的園子裏,時而爬上花壇折臘梅,時而在地上或桂花樹上尋蟬蛻,而最喜歡的項目就是捉了蒼蠅喂螞蟻,有時瞅準先生陶醉在書中了,就幹脆用紙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做戲;及至年齡稍大一點,則常在臉上抹塗五彩,到廟會上去裝扮“義勇鬼卒等角色和參加其它敬神禳鬼的活動,以至於回到學堂時,偶因臉上尚有未洗淨的油彩,而站在門口不敢進書屋。後來他終於開始收心,了解並懂得了刻苦用功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