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師從太炎先生(1 / 2)

魯迅在走出家鄉到外地後,乃至又走出國門之前,就已打下了深厚的國學基礎,對經學、史學、文學書籍的廣泛閱讀,為後來的發展,為成為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積聚了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蘊。

後來他到了日本,閱讀興趣逐漸轉向西學,然而,由於與當時在日本的章太炎先生的結識,有機會成為先生的門徒,這就是師從太炎先生學“小學,即傳統的文字、訓詁、音韻之學。

章太炎,原名炳麟,字枚叔(一作梅叔),浙江餘杭人,生於1869年,逝世於1936年,是辛亥革命時期著名的資產階級革命家、思想家,也是著名的學者、國學大師。

魯迅最早知道章太炎的名字,是在赴日留學前的一九〇一年末。那時的太炎先生是一位“以文章排滿的驍將,其所作《駁康有為論革命書書》,因其宣傳革命思想,充滿民族主義激情,影響極大;尤其是他在《蘇報》上發表的慷慨激昂極富鼓動性的政論文字,對青年魯迅產生了很大的吸引力。一九〇三年六月,太炎先生在他主辦的《蘇報》上發表了著名文章《駁康有為論革命書》,痛斥改良派的倒退行為,將矛頭直指清朝皇帝;接著又給青年革命家鄒容寫的被他稱為“國民教育之第一教科書的《革命軍》作序。這兩篇文章在社會上引起了重大反響。具有革命傾向的群眾爭相購買,拍手稱快,政府當局和頑固派則感惶恐不安惱羞成怒。於是,當局以“汙蔑朝廷“謀為不軌的罪名,勾結英國方麵,將太炎先生抓進上海租界的西牢。鄒容為分擔責任,大義凜然於當晚自動投案被下獄中,不久就因“不堪其虐,含恨病死。太炎先生也被判刑三年,罰做苦工。這就是當時轟動中外的“蘇報一案。魯迅時在東京,聞訊後深為震動,後陸續讀到太炎先生在獄中的詩文,更加景仰先生之為人和百折不撓之精神。一九三六年十月九日,即離魯迅逝世前十天,他寫下了《關於太炎先生二三事》一文,在文中,他飽含緬懷之情,抒寫了對先生的敬佩愛戴之情:

我以為先生的業績,留在革命史上的,實在比在學術史上還要大。回憶三十餘年之前,木板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書書》已經出版了,我讀不斷,當然也看不懂,恐怕那時的青年,這樣的多得很。我的知道中國有太炎先生,並非因為他的經學和小學,是為了他駁斥康有為和作鄒容的《革命軍》序,竟被監禁於上海的西牢。那時留學日本的浙籍學生,正辦雜誌《浙江潮》,其中即載有先生獄中所作的詩,卻並不難懂。這使我感動,也至今並沒有忘記。

一九〇六年,太炎先生在上海刑滿出獄,又來到了東京。他加入同盟會,主持同盟會的機關刊物《民報》。這時,以孫中山、章太炎為首的資產階級革命派,同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資產階級改良派,圍繞著中國走什麼道路的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論戰,這場論戰吸引了關心中國前途命運的留學生,也深深地影響了魯迅。章太炎富有戰鬥性的文章,《民報》上對馬克思主義學說的初步介紹,都使魯迅受到感染。那個時候的魯迅,愛看《民報》,還專門將《民報》收集裝訂成冊,以備隨時翻閱。通過《民報》,魯迅對章先生更加敬佩,於是就有了到太炎先生處聽課治“小學的經曆,時間在一〇八年的七月。

這年春天,在櫻花含苞欲放的日子裏,魯迅和許壽裳以及其他三個同學,租了東京本鄉區西片町十番地一所房子,因係五人合租,他們便給它命名為“伍舍。“伍舍坐落在東京有名的學者住宅區,日本著名文學家夏目漱石曾在這裏居住過。這所住處環境非常好,有廣闊的庭院,花木繁茂,清靜整潔。因與東京帝國大學和民報社址較近,留學生和一些革命黨人常來造訪,其中就包括了章先生的女婿龔未生。經龔的介紹,魯迅便正式結識了名望大學問高的太炎先生。最初,太炎先生邀請魯迅和周作人代為他翻譯《吠檀多哲學論》、《印度宗教史略》等書,並請他們去聽一位名叫密史邏的印度學者擬開的佛教哲學課。當時的魯迅,對佛教沒有興趣,也就沒去聽講。不久《民報》被日本政府查封,太炎先生即在神田大成中學為中國留學生開辦國學講習會。許壽裳回憶道:“我和魯迅極願往聽,而苦與學課時間相衝突,因托龔未生(名寶銓)轉達,希望另設一班,蒙先生慨然允許。授課地點就在《民報》社章先生的寓所裏。“每星期日清晨,我們前往受業,在一間陋室之內。師生環繞一張矮矮的小桌,席地而坐。先生講段氏《說文解字注》,赫氏《爾雅義疏》等,神解聰察,精力過人,逐字講釋,滔滔不絕,或則闡明語原,或則推見本字,或則旁證以各處方言。自八時至正午,曆四小時毫無休息,真所謂‘誨人不倦。“我們同班聽講的,是宋蓬仙(名宗萊),龔未生,錢玄同(夏),朱先(希祖),周豫才(樹人,即魯迅),周起孟(作人),錢鈞夫(家治),和我共八人。前四人是由大成再來聽講的。聽講時,以先筆記為最勤;談天時以玄同說話為最多,而且在席上爬來爬去,所以魯迅給玄同的綽號曰‘爬來爬去。許壽裳對魯迅這一時期的學習專門有一段回憶文字:“魯迅聽講,極少發言,隻有一次,因為章先生問及文學的定義如何,魯迅答道:‘文學和學說不同,學說所以啟人思,文學所以增人感。先生聽了說:這樣分法雖較勝於前人,然仍有不當。郭璞的《江賦》,木華的《海賦》,何嚐能動人哀樂呢。魯迅默然不服,退而和我說:先生詮釋文學,範圍過於寬泛,把有句讀的和無句讀的悉數歸入文學。其實,文字與文學固當有分別的,《江賦》、《海賦》之類,辭雖奧博,而其文學價值就很難說。這可見魯迅治學‘愛吾師尤愛真理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