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學醫到從文(1 / 3)

一九〇四年四月,魯迅在弘文學院畢業。麵臨著讀什麼學校的選擇,魯迅經過了認真嚴肅的考慮。本來,魯迅他們被送往日本,按兩江總督的打算,是在語言學校畢業後,升入東京帝國大學工科所屬的采礦冶金科。但當時東京帝大負有盛名,日本和中國留學生都希望進入該校,競爭自然激烈,而日本當局又暗中阻撓中國留學生進入該校,防止搶占日本學生的位置。對此情況很了解的弘文學院的教師江口先生,因他平素對中國學生相當關心,於是勸魯迅和他的同學改入醫校,並向他們介紹了日本醫學當時在世界上幾乎與最發達的德國差不多的事實,加之醫學院校較多,名額也多,競爭也就不太激烈。江口先生的話,觸動了魯迅的思想。這大概是魯迅選擇學醫的重要理由。實際上理由不止這一端。魯迅在後來有過說明:“我還記得先前的醫生的議論和方藥,和現在所知道的比較起來,便漸漸的悟得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同時又很起了對於被騙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而且從譯出的曆史上,又知道了日本維新是大半發端於西方醫學的事實。因為這些幼稚的知識,後來便使我的學籍列在日本一個鄉間的醫學專門學校裏了。我的夢很美滿,預備卒業回來,救治像我父親似的被誤的病人的疾苦,戰爭時候便去當軍醫,一麵又促進了國人對於維新的信仰。那麼他為什麼選擇了仙台醫學專門學校,而沒有選東京或較近的醫學院校呢?這也不是無端的。當時的留學生中,勤奮努力立誌學成救國救民的有之,可也有一些人隻知玩樂,隻圖吃喝。魯迅對此極看不慣,後來在文章中有過回憶:“東京也無非是這樣。上野的櫻花爛熳的時節,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雲,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頭頂上盤了大辮子,頂得學生製帽的頂上高高聳起,形成一座富士山。這是白天的情形。一到傍晚,整個中國留學生會館裏,看書的人就更少了,“有一間的地板常不免要咚咚地響得震天,兼以滿房煙塵鬥亂;問問精通時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學跳舞。更有甚者,有的人並不想好好念書,隻是租了房子,關起門來燉牛肉吃。他在後來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了這事:“現在的留學生是多多,多多了,但我總疑心他們大部分是在外國租了房子,關起門來燉牛肉吃的,而且在東京實在也看見過。那時我想:燉牛肉吃,在中國就可以,何必路遠迢迢,跑到外國來呢?雖然外國講究畜牧,或者肉裏麵的寄生蟲可以少些,但燉爛了,即使多也就沒有關係。所以,誠如周作人指出的:“本來在千葉和金澤地方,也都設立有醫學專門學校,但是他卻特地去挑選了遠在日本東北的仙台醫專,這也是有理由的。因為他在東京看厭了那些‘富士山們,不願意和他們為伍,隻有仙台醫專因為比千葉金澤路遠天冷,還沒有留學生入學,這是他看中了那裏的惟一理由。就這樣,魯迅懷著醫學救人救國的理想,抱著遠離留著長辮又不學無術的“富士山的心理,於一九〇四年九月間,來到了仙台醫專,開始了他的又一輪學習生活。

在仙台的學習是緊張的,但魯迅也是自信的。進仙台醫專不久,他給好友蔣抑卮寫信,講述了當時的情況:“校中功課大忙,日不得息。以七時始,午後二時始竣。樹人晏起,正與為仇,所授有物理,化學,解剖,組織,獨乙(引者按——日語:德意誌。此處指德語。)種種學,皆奔逸至迅,莫暇應接。組織、解剖二科,名詞皆兼用臘丁(按:現通譯拉丁,此處指拉丁語。),獨乙,日必暗記,腦力頓疲。幸教師語言尚能領會,自問苟僥幸卒業,或不至為殺人之醫。解剖人體已略視之。樹人自信性頗酷忍,然目睹之後,胸中亦殊作惡,形狀曆久猶灼然陳於目前。……校中功課,隻求記憶,不須思索,修習未久,腦力頓錮。四年而後,恐如木偶人矣。在信中,還談到了在與日本學生的接觸中,增強了自信,他說:“近數日間,深入彼學生社會間,略一相度,敢決言其思想行為決不居我震旦青年上,惟社交活潑,則彼輩為長。以樂觀的思之,黃帝之靈或當不餒歟。這是魯迅的自信,也是中國人的自信,從而使他堅信,中國人並不比其他人種差,一定會創造出新的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