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夕陽的餘暉灑在芝闌館的每一個角落。
工人們在忙著這一天的收尾工序。
白玉書喚過滿頭是汗的兒子和溫鹿鳴。
“你們兩個早點回去洗洗歇著,瞧你倆,全身灰塵,趕緊回去吧!”
白振軒和溫鹿鳴向白玉書拱手作揖,正要離去,白玉書又叫住了他們。
“振軒,明兒你就不要到芝闌館來了,三朝回門要準備的東西多了,不好怠慢了新娘子。鹿鳴,你這回就不要再回鄉下去了,你父親還在白家做先生,難道白家還少了你一口飯不成?等振軒雙回門後,你倆就重新一起跟著你父親攻讀課業,大比之年蟾宮折桂,才是正經。”
白振軒和溫鹿鳴麵麵相覷,不應聲也不拒絕,拱手作揖先再說。
辭了白玉書,二人並肩出了芝闌館,於寶芳園內分了手,各回梅香塢和靜宜齋去。
※
溫鹿鳴回到靜宜齋正要洗漱,剛換下外衣,一條雪白絹帕便從懷裏掉了出來。
他一怔,驀地想起昨日迎親之時,白雲暖將這帕子遞給他擦汗的情景來。
一時,心裏有柔軟的情愫湧動。
洗澡、換衣、吃飯,眼前不停有白雲暖的影像跳脫出來。白雲暖難得在他跟前展露的笑顏,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複呈現。
溫鹿鳴一時有些意亂情迷,不由自主將那帕子放到鼻前,隻覺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房門突然被推開,溫詩任走了進來,溫鹿鳴嚇了一大跳,趕緊將帕子藏到身後去。
溫詩任愣住,繼而疑惑道:“鹿鳴,幹什麼掩掩藏藏的?”
“沒,沒什麼。”溫鹿鳴支支吾吾。
溫詩任卻是大步流星走到跟前來,一把將溫鹿鳴的手從身後拉了出來。
見兒子手上攥著一條絹帕,溫詩任皺了皺眉頭,繼而鬆了手,半晌道:“鹿鳴,有些念頭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該動的。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白老爺對咱好,那是他宅心仁厚,咱們不能失了分寸。這帕子還是盡早還了吧!門不當戶不對,貧富差距擺在那裏,鹿鳴該趁早收了心思。”
溫詩任的話像鞭子鞭鞭抽在溫鹿鳴心上,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呼吸也變得不順暢,勉強打起精神,笑道:“爹,你誤會了,這帕子不過是白小姐借我擦汗的,我這就拿去還了。”
溫鹿鳴說著低頭就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邊又被溫詩任喊住。
看著兒子很是落寞的背影,溫詩任終是不忍,他道:“其實有想法也無不可,但一定要等到自己有資格的時候,比如蟾宮折桂金榜題名之時……”
聽著父親語無倫次,溫鹿鳴回頭給了父親一個放鬆的笑容。
“父親,”他說,“是你的想法太多了……”
被兒子這麼一說,溫詩任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可不是自己想法多嗎?當初自己巴巴地帶著兒子求白老爺收留,而今又恐兒子生出攀龍附鳳的心思橫加阻攔。
看來,真的是智者千慮。
然,終有一失。
不如,由他去吧,且隨造化。
這樣想著,溫詩任才稍稍鬆懈了神經。
※
白雲暖為著白天在嫂嫂那裏與允姑話不投機的事情,心裏不安,彩星、沉林兩姐妹帶著戀奴過來玩耍,便隻好相陪。
讓心硯教戀奴玩九連環,綠蘿、紅玉陪著彩星做女紅,自己則和沉林對弈,玩了一下午,才傳進晚膳。
彩星、沉林和戀奴也在聽雨軒一起用過晚飯,這才回別院去。
正擦洗了身子要安寢,忽見綠蘿鬼鬼祟祟地冒進裏間。
心硯道:“幹嘛走個路都貓腰彎身子的,你有那麼見不得人嗎?”
綠蘿嬉皮笑臉,這才直起身子,向白雲暖稟道:“我剛才瞧見溫公子在東角門探頭探腦的,那才叫鬼鬼祟祟。”
“說什麼話呢!溫公子讀書人怎麼會鬼鬼祟祟?”心硯斥道。
綠蘿蹙眉歪頭道:“不是回鄉下務農了嗎?哪裏還是讀書人?”
白雲暖心裏暗忖,梅香塢和聽雨軒園門相通,溫鹿鳴如果要去找哥哥,必不會走聽雨軒的東角門,而直接去梅香塢的西角門,所以溫鹿鳴勢必是來找自己的。
這樣想著,白雲暖便道:“我去瞧瞧。”
說著出了裏間,心硯竟沒有跟上去。
綠蘿問道:“心硯姐姐不跟著小姐嗎?”
“小姐沒叫咱們跟著呀!”心硯是個識相的。
※
白雲暖走到東角門,果見溫鹿鳴站在那裏,手裏攥著什麼東西,猶猶豫豫的樣子。
走近了,才發現是一條白色絹帕。
“這麼晚,可是來還我絹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