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主夫到錢家赴宴回來,換過衣裳,就往顏墨梵的院裏來看看,進屋見顏墨梵又在一個人拿著棋譜在那擺弄黑白子兒,上前一把搶過。
“父親?”顏墨梵正集中精神在解殘局,被顏家主夫這一搶,給嚇了一跳,語氣帶著一絲怒氣與無奈。
“說過多少回了,你白日裏要管著家裏大大小小這麼多事,晚上就別玩這個,傷精神,你怎麼就是不聽,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去休息。你母親也真是的,一個孩子,讓你管什麼家,裏裏外外又這麼多的事,你要是累病著了,我跟她沒完。把家丟給你,她倒省心了,去了這麼久,書信也不給家裏來一封,天曉的又在外麵養了幾個。”顏家主夫邊說邊單手把那黑白棋子幾下掃成一堆,哪管黑子白子,一估腦兒全倒進棋鍾裏,都收好、說痛快後,抬眼悄悄瞄了兒子一眼,見他不理自己,隻是走到屋子中間的紫檀圓桌前坐下低頭倒茶,心想惹著兒子生氣了,又趕緊將兩個棋鍾的棋子都統統到棋盤上,站在棋桌邊上一粒粒把那黑子白子分開,分別放到兩個棋鍾中。
顏墨梵倒了杯茶,又拿起一隻空杯,將茶水互倒數下後手持茶杯起身:“父親別忙了,先喝口茶,過會兒讓小侍收拾吧。”
“梵兒,父親不是要管著你,隻是怕你再象之前那樣病倒……”顏家主夫放下手中棋子,走了過來,接過顏墨梵手中的茶,怕兒子生他氣,在一旁解釋著,又覺的自己說的話不吉利,伸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子,“瞧我說什麼,唄唄,大吉大利,我兒子身子好的很……”
“父親,你做什麼?”顏墨梵伸手想要阻止父親,卻已來不及了,看著父親臉上沒什麼大礙才放心。“孩兒知道您是為孩兒好,可是孩兒現在不多學學練練管家,將來如何在後宅主事呢,父親也見著了,那些個側夫庶女們個個都是不安份的,兒子若沒些許能耐,今後誰能信服?母親也是好意,讓孩兒在娘家時多練練管事,將來才好應對,不至於被人欺了去。”顏墨梵麵色平靜,但語氣中帶著倔氣與怒氣。
“我剛才進來時,聽幾個小侍在說,你又不答應清兒領銀子和小侍的事。”聽兒子最後這句,顏正夫想起件事,但聲音越說越小,怕兒子聽這些又不高興。
“是劉側夫和顏景清故意讓人說給父親聽的吧,父親是認為孩兒苛待顏景清?”顏墨梵眉頭微皺。
“梵兒,你也莫和你大姐置氣,你將來就算嫁到妻家,也還是要有娘家人給撐腰才行,父親這麼多年算是看明白了,正夫又如何,沒個娘家人撐腰,在後宅一樣立不住腳。將來這顏家遲早是你大姐當家,你如今這麼跟她置氣,要是她不管你,那你以後可就連個替你出頭的人都沒有,你現在順著他們點,將來他們自然也會護著你。父親別的不求,你要你今後安安穩穩的,比什麼都強。再說這錢反正是你母親出,她自已都逍遙快活的連家都不顧,夫侍一個接一個的往家裏娶,咱們何必去替她省這點錢,敗光倒好,沒錢我看他哪快活去。”顏家正夫隻要兒子將來幸福,什麼都不在意。
顏墨梵仰頭猛灌了一杯茶,讓自己冷靜下來:“父親是認為如今我們順著他們,將來,他們就會善待我們?這麼多年來,父親可曾苛責過他們?他們向父親開口的事,有哪件父親沒答應的?而他們什麼時候又真心待過父親一天?過去孩兒年幼,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被他呼來喝去,直到這一兩年孩兒當家主事,他們才多少對我們父子有些敬畏,可若今後孩兒嫁人,父親您可想過,他們又會如何對您。我們現在順著他們,隻會讓他們覺的我們父子好欺,將來就更難在顏家立足。至於父親所說的大姐當家,隻要父親不同意大姐將過繼到名下,母親沒有正式對外宣布都做不得數,一個庶女,能當什麼家?”
“可是,你母親說她答應劉家了,人家可是連嫡子帶嫁妝都給送來了……”
“那又如何,隻要本公子不同意,她就休想。”顏墨梵將茶杯極重的磕在桌上。
“其實,過繼哪個還不都一樣?誰叫父親自個兒肚子不爭氣。”顏正夫說的很小聲也很委屈。顏墨梵聽著心裏極不好受,後院夫侍沒有女兒,後半生本就失了依靠,更何況是正夫沒有嫡女。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不說,還要選個庶女過繼到名下,後半生看繼女父女的臉色過活。若是繼女父女憨厚點的,或正夫有點手段,那將來日子還好過些,可父親那憨厚性子再過繼顏景清那樣的庶女,顏墨梵都不敢想象父親將來,是何等淒涼。
父子兩人都沉默了,許久後,倒是顏正夫先緩過來,自嘲道:“看我都說些什麼,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現在夜裏開始涼了,被褥要加厚些,別著了涼。”邊說邊起身給兒子拉開緞衾,鋪好床。
顏墨梵看著父親的背影,睜大已蒙了霧氣的雙眸抬起頭,不讓淚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