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顯然氣得不輕,“當然不一樣,縊死的概念是通過死者自身的重力,拉緊套在頸部的繩索,壓迫頸部的靜脈封閉,導致腦部的血液回轉,引起了缺氧致死。勒死是用繩索纏繞在死者脖頸上,壓迫呼吸道導致窒息死亡。雖然同屬於用繩索致人死亡的類型,但是在屍體的鑒定領域卻有著根本的不同。你難道會愚蠢到用雙手拉起繩子把死者吊起來,直到她咽氣嗎?”
實在是有些慚愧,我的小說中似乎一直在把這兩個概念混用。
“還有,這篇小說最大的硬傷就在於,第三個死者自縊後,雙腳懸空的情節,這點其實也很不現實。”
“哦?”
“我們在電視裏看到的那種把白綾掛到房梁上,踢翻椅子懸空的自縊方式其實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多見。最常見的自縊方式叫不完全縊死,你小說的背景是在一個物理實驗室中,在那樣的環境下,我覺得采用這種方式才合理。”
“不完全縊死?”
“嗯!就是在自縊的過程中,腳沒有完全離開地麵。”
“那怎麼可能死嗎?那樣不就變成他殺了嗎?”
大周搖了搖頭,從抽屜的檔案袋裏給我找出了一張照片,很恐怖!照片上一個女人跪在了煤氣灶上,而繩子就掛在煤氣管道上。
“這個女人是自殺無疑,這就是不完全縊死。因為使靜脈閉塞的重力隻需要1.5公斤,即便是人借助了地麵的支撐,與身體的重力抵消了一些,但剩餘的重力也足以使人致死了。”
“但是人都有求生的願望啊,就像你想把自己憋死,但是到最後還是會大喘兩口氣一樣。這樣的話,那個自縊的人不是可以隨時站起來,終止這樣的自殺行為嗎?”
“不會的,當人的腦部血管受阻而得不到足夠的氧氣的時候,便會很快失去意識,除非自殺者從一開始就放棄了自殺的念頭,否則在實施自縊後再想站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被大周質疑了自己的作品,當時確實有些鬱悶。我似乎還想狡辯一下,但是好像那是自取其辱,便沒有再開口。
2006年10月8日,這是我刻骨難忘的一天,因為我幹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廣大顧客。
那天,大周突然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可不可以開車過來幫他點兒忙。
當時,我父母因為下崗正在經營一家飯店,我家中有一輛金杯牌客貨兩用車,是我們家老爺子平常采購肉菜時開的。
我還以為大周要車私用,便毫不猶豫地把車開來交給了他。但打死我都不會相信,大周要用我家的“金杯”去運一具屍體,不!不!不!準確地說是去運一具屍骨。
他用懇求的語氣對我說,在梁林縣胡村外的田地裏有人剛剛挖出了一具屍骨,而研究所所有的車都已經被派出去了,很著急的任務,請我一定幫忙。
一個飲食行業的車要去運屍骨,我根本不會答應。但大周幾乎要跪下求我,並答應我運完後,一定會對車進行全麵的消毒。
我這個人心軟,糊裏糊塗地便把車鑰匙遞給了大周,眼不見心不煩。但更令我意外的是,他竟然還讓我開車跟他一起去,原來他根本沒有駕照。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大周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會向他的朋友提這樣“無理”的要求?更不知道當時我是怎樣掛上的車檔?
案發地派出所內沒有刑警,隻有兩個民警守候在屍骨旁,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具屍骨的模樣。屍骨是從稻田裏挖出來的,已經完全白骨化,但是如果仔細看一看就會發現在骨頭的關節處還有少量的腐敗軟骨組織的殘存,而在頭骨的眼腔中還爬著白色的蠅蛆,看得人毛骨悚然,隻想嘔吐。
“你該不會是想用我的車運這個東西吧?”我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大周。
他什麼話也沒說,做了個抱拳的姿勢,對我一拜再拜!
大周很負責,他一個人把所有的屍骨,連同帶出的泥土,全部小心翼翼地裝在了屍體袋中。然後打開了車的後門,把屍體放在了車的後箱中,那可是我爸爸平常放菜的地方。
對不起!老爹老媽!對不起!飯店的顧客!我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念著,希望他們能原諒我。
屍體腐敗的味道對鼻腔的黏膜產生了一種難以忍受的刺激,回來一路上,我隻能用嘴大口喘氣,才不至於會窒息。大周自然也了解我的心情,也不跟我說什麼。我們“三個人”就這樣無聲地回到了大周的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