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的禮儀是成套的，不僅僅關乎教養。縱然維克多善良，溫和，低調，但若是被帶去參加一個貴族成群的宴會，一舉一動都會像夜晚的一支蠟燭那樣顯眼。這是不知道那一代的貴族階級研究出來的使自己區別於平民的禮儀規範，絕不是一個毫無基礎的人能夠在短時間內學會的。
“好吧。需要我看家嗎？”維克多有些悻悻地問道。
“那倒不用，這屋子裏也沒什麼可偷的。你帶上點錢出門逛一逛吧。”索蘭特說著，起身走到書桌後麵，拉開一隻抽屜。他的手在抽屜裏鼓搗了一會兒，摸出了四枚金光閃閃的錢幣。
“四個第納爾，省著點用，佛羅倫蒂諾的東西很貴。”索蘭特將錢幣遞給維克多，“自己小心點。”
小心什麼？維克多有些奇怪地望著索蘭特。
“你的射術我是放心的，但佛羅倫蒂諾的街道上按理是不能攜帶武器的，除了佩劍。”索蘭特看到了維克多眼中的疑惑，“如果你跟我一起走的話，倒是沒問題，一個人上街就不行了。雖然不知道到底有誰會對我們下手，但小心一點總是對的。萬一再有什麼刺客的話……算了，你還是留在家裏吧。”
說著，索蘭特又從維克多手裏把那四枚第納爾拿了回來。
“不會有事的。”維克多望著得而複失的金幣，“白天他們也敢動手嗎？”
“難說。”索蘭特道，“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而且還有滿街亂竄的貴族子弟。你的射術我是放心的，但近身格鬥就……正好，你能在家裏複習一下我教你的東西。等明天再一起出去吧，你背著弓箭，大家都能安心一些。”
維克多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已經等了那麼多天，那也不介意多等一天。
“我現在得準備起來了。”索蘭特將那四個第納爾扔進腰間的錢袋，“禮服，還有些別的什麼……宴會在黃昏開始，時間有些緊。嗬，這幫老家夥，估計就等著看我出醜吧……齊柏林家的子孫，怎麼可能讓他們如意！”
“看起來很有氣勢。”維克多挑了挑眉毛，“去吧，我在這裏看書就行。”
索蘭特離開之後，書房頓時顯得空曠而清淨。維克多在書桌背後坐下，舒展了一下四肢，從邊上取過《神訓》。創世紀的部分已經學完，諸神率領先民們推翻暴虐的古神的故事也說地差不多了。這一部分的故事維克多幾年前就在神廟門口聽布道的祭司說過，此時再看，多了不少細節，而且磕磕絆絆地也能看懂了。南北地中海通用語都是字母文字，能大概拚出讀音來基本上也就能猜到意思。這本《神訓》用的是北地中海通用語，並不難上手。
“世界孕育了高山，孕育了河流。人從泥土裏長出來，被賦予了神性。”維克多用手指著書頁上的文字，慢慢念著，“初時，天地間一片祥和，深淵與地獄安靜地躲在一旁，人們在大地上快樂地生活。”
然後就是邪惡的強大怪物突然降臨到這個世界，從極北的地方拔出一座大山，使得整個世界都搖晃起來。他們將這座大山扔進了地中海，造成了巨大的海嘯，淹沒了沿海五十裏的所有村莊。這座山在海裏紮下了根，渾身縈繞著邪惡的氣息。邪惡的怪物住在上麵，奴役了所有的人，抹去了他們天賜的神性，讓他們俯首，再不敢反抗……
讀到這裏，太陽已經漸漸西斜。維克多抬起頭，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他的眼睛一點也不酸，回頭看一眼窗外，依舊那麼清晰。對麵的房子窗戶緊緊閉著，名貴的威尼斯玻璃後邊，白色的窗簾被拉了起來。維克多能看穿那一層布匹的遮擋——屋子裏什麼也沒有，家具用白布罩著，有種荒涼的感覺。
“真想出去走走啊。”維克多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他已經看到了太多不認識的單詞，越看越是心煩，就像是小時候練習射箭，連偏了五支那樣。雖然心性比普通的少年還要沉穩幾分，但這又不是打獵，靜心就能有收獲。於是索性不再看了，邁步往樓下走去。
奧斯塔夫伯爵安排的屋子前後各有一個院子。維克多來到後院，仰頭掃了一圈一人多高的院牆，又看了看不到十步闊的院子，歎了口氣，扭頭又回了書房。
“突然安靜下來，真是不習慣。”維克多在書房裏喃喃自語，“嘖，真是被慣壞了，在博爾多鎮的時候不都是一個人嗎？”
雖然是這麼想著，但他依舊感覺空虛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