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艾麗莎便開始主動去和維克多接觸了。這或許是因為維克多是唯一讓她感到驚訝的人吧。當半天的訓練結束之後,她便找到了維克多。維克多正在靶場練習射箭,一支又一支,全神貫注。艾麗莎就在一旁看著,若有所思。
其實維克多並不需要練習射箭,至少不需要在那麼近的距離上練習固定靶。他每次射十二支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將草靶的中心射地徹底爛了。這裏的射擊距離不過四十步出頭,五十步不到,是專門給士兵們練習精準射擊的。
射箭有兩個要素,一個是手穩,一個是目力強勁。近視眼顯然不能射遠,力氣小了也開不了強弓。維克多兩者兼備,外加從小射箭。即便是接近兩百步之外,隻要風不大,箭夠好,他也能射中目標——當然了,這個距離上就隻能保證射中了。至於是落在敵人的鎧甲上還是眼珠裏,就交給迪爾決定了。
維克多之所以會在這裏練習,是因為他在尋找一種感覺。
“傳說中最優秀的射手,能在射箭中尋找到心靈的平靜,使得彎弓射箭時沒有任何的殺氣與殺意。”他放下弓,回想著克拉蘇的話,“一旦決定出手,就不會再有絲毫的猶豫。即使一箭射死對方,也沒有殺意。”
這是大圖書館的人物列傳館裏相關的描述,被描述者是一百二十年前最有名的射手,阿薩辛的希緒弗斯。傳說中,被他盯上的人,哪怕是向惡魔換來了敏銳感知的巫師,也無法察覺死亡的臨近。希緒弗斯彎弓搭箭,目光所及,皆是螻蟻。
維克多再次舉起長弓,凝視著標靶。在他的眼裏,那草紮的標靶幻化成一個正麵站立著的人形。維克多自然而然地就將靶心作為了那人的咽喉所在。
“即使是麵對靶子也有殺機?”一旁觀望的艾麗莎皺了皺眉頭,“他究竟是怎麼練成這樣的射術的?”
維克多一箭射出,想象著那幻覺中的人形捂著脖子倒地的模樣,歎了口氣。
“有什麼事嗎?”他看向一旁的艾麗莎,“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關係。”艾麗莎略一點頭,算是致意,然後說道,“剛才看你射箭的表情,就好像對麵不是靶子,而是你的仇人一樣。是誰教你射箭的?怎麼有那麼大的殺機?”
“你不知道嗎?”維克多有些吃驚。他將弓掛到邊上的架子上,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艾麗莎。
艾麗莎則是搖搖頭:“知道什麼?”
“我過去是個獵人。”見對方確實不知道,維克多解釋道,“我十歲的時候就跟父親進山打獵了,十四歲的時候就能獨自在林子裏過夜。被我瞄上的獵物,或者是我的食物,或者是要殺了我的大家夥。後來去聖戰的戰場,箭簇指著的都是我的敵人。再後來……我的射術就是這麼練的。”
頓了頓,維克多自嘲一笑:“你以為一個獵人的兒子能怎麼學射箭?帶好全套的護具,然後射一會兒箭就吃點東西休息嗎?”
艾麗莎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獵人……原來佛倫斯王國的獵人都那麼厲害嗎……”
“這是什麼話?”維克多有些不高興了,“你以為每個獵人都有我……這樣的能力嗎?”
艾麗莎似乎很不理解對方的突然翻臉,不解地眨著眼睛。
“昨天我就想說了。”維克多見對方這樣的表情,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把話都說了出來,“你說自己是個傭兵,做派卻依然是貴族做派,連觀念都是貴族的觀念,而且還是最低級的。貴族一直都是貴族嗎?平民一直都是平民嗎?獵人就永遠是獵人嗎?你看我是個騎士,就說佛倫斯的騎士厲害。看我是個獵人,就說佛倫斯的獵人厲害。你怎麼知道佛倫斯的騎士和獵人都是我這樣的?你怎麼敢肯定我就永遠是個騎士?難道過幾年,你要說什麼‘原來佛倫斯的男爵子爵都那麼厲害’嗎?”
艾麗莎低頭想了想,突然鄭重地鞠了一躬——這讓維克多嚇了一跳。
“多謝指教。”艾麗莎說,“過去在勃蘭登,我受到的教育一直告訴我,每個人都具有他的地位,這代表了他的實力。今天聽到你的說法,我才發現我的父親和我的叔叔伯伯錯的有多麼嚴重。”
這下輪到維克多好奇了:“等一下……關於十二國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怎麼說呢,你們從來不晉升爵位的嗎?”
“晉升爵位?”艾麗莎奇怪地看了維克多一眼,“為什麼要晉升?土地隻有那麼些,聖山萬福會和諸神的使者都禁止我們隨意向別人進行戰爭。即使有些家族通過聯姻使得後代獲得了更多的土地的繼承權,那也隻是加一個頭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