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億年前,整個世界正處於極端的混沌之中。
然這種混沌是無比純淨的。
因為在這時,還沒有任何生命的誕生,沒有任何理論的出現。
沒有生命,就不會有為生存而產生的矛盾,不會有極端的怒意,不會有其他紛亂肮髒的意念。此時它不會受到任何的限製,僅僅按照它自己的意願,不停翻滾著,不停改變著自己的內部。
沒有天地之分,一切都像是滅世時的模樣,一切又像生命即將誕生時的預演。可這片混沌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的歸宿——它選擇了一條未知卻充滿輪回的不甘寂寞之路——從第一雙足踏上第一片所謂"大地"之時,它的命運就已然注定。
現在,又經過無數次命運之輪的碾壓,旋轉,無數的王朝覆滅,而又有無數王朝踏著前朝的屍首重新站立。
命運是相似的,可總會有人要拚盡全力與之抗衡。
其結果,總是在修羅之路上徒添幾朵永生的,曼珠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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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之國,從日出之處到日落之處最偉大的神主,獅子王列奧的左翼。有了這片大陸,列奧王能夠在陸地上飛奔。主!我真明的主!原諒那倨傲的右翼,無知的雲西。我們,我奧古斯都,獅子王睿智的頭顱,將會帶著叛徒覲見,以婆羅門的火炙烤,將頑石化為灰燼!”
每當讀到大祭司的這段話,尤利爾總會感到一陣心底的顫栗,不過不是因為那所謂婆羅門的烈焰。
如今世界被劃分成無數塊,像上帝切好的牛排,正放在桌子上等待強者的享用。在無數搶牛排的人中,目前最為強大最具有威脅性的便是聖奧古斯都帝國。幾年前奧古斯都人卡隆瓦爾兄弟平定了先皇留下的不安國土,接著馬不停蹄的又攻覆周邊的腓尼基,北萊茵,亞細亞和伽太基島。
由於思想上的超前意識,卡隆瓦爾兄弟召集數萬厭倦眼下窮困潦倒生活的奧古斯都人,出征性的遷移來到原先隻有原始土著生活的海島,勤奮智慧的奧古斯都人很快就收獲了新天地。不到一年,更多的人離開不濟的本土到更多的無人島上謀生。因為凡是隸屬奧古斯都的土地都會有特派的護衛士兵,再加上島上強有力的管理製度,卡隆瓦爾兄弟給予其殖民地的優先政策以及向周邊地區施加的不小的軍事以及資源的壓力,一些鄰近地區也都甘願向奧古斯都稱臣,更多的小國甚至直接加入帝國,成了一個個自治的郡。
因此奧古斯都的版圖在近幾年得到巨大的膨脹。等積勞成疾的弟弟托尼絡?6?1卡隆瓦爾一離世,哥哥梅特?6?1卡隆瓦爾便順利登基,成為史上最強大帝國聖奧古斯都的新帝王。
尤利爾的家鄉奧斯汀便是加入帝國的郡國之一。但因為卡隆瓦爾帝王在視察奧斯汀時,順道帶走了那裏最美的女人,而且娶回本土正式封誥了皇後。雖然梅特?6?1卡隆瓦爾王不止一次說過奧斯汀人無論男女都長得過分美了,在戰爭年代一無是處,且年過四十的卡隆瓦爾已經有了四個成年的孩子,但仍無礙他對於這位最美奧斯汀女子的喜愛。
因為皇後誕生於此,奧斯汀便得到了與帝都相符的新稱謂---聖奧斯汀,那裏美的過分的人們也都享著優先的政策。但是,雲西這個國家卻是個特例。
在尤利爾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不止一次地聽說過這個並不大的國家。
作為一個隻有內陸的西方國家,雲西卻有著宜人的氣候。和雲西並稱的東之國東瀛,一直以來主張與奧古斯都和平共處,這些年來雙方也都立足頗穩。可是雲西大陸卻不一樣。他們堅稱自己不是獅子王的後裔,而是信奉於自己的雙手。他們主張自給自足,通過人類的勞作獲得人類的成就,一切皆由人類導致。這種人至上的思想導致雲西很快成了眾國之中被孤立出的一個,且四麵受敵。
奧古斯都帝王何等的手腕,早就打上這片沃土的主意。"倨傲的右翼,無知的雲西。"獨自一人長大的尤利爾每每看到這裏,總會覺得有什麼力量正吸引著自己。雲西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不信仰獅子王的子民是怎樣的倨傲?但大祭司總會有讀到"讓頑石化為灰燼"的時候,此時,尤利爾作為帝國的子民便會壓製住自己那與天國背道而馳的危險氣息——那是——好奇心。
“喀——索——給我過來!尤利爾!”
一個有著聖奧古斯都帝國郊鎮薄蒂郡特有酒糟鼻的矮小老頭在廚房裏跺著腳大罵。
不一會,一個身形瘦削的年輕人狼狽地出現在門口。
年輕人有著典型的聖奧斯汀人麵貌:雪白的肌膚,小挺的鼻子,淡金色的頭發柔順地散落在肩頭,唇色是罕見的淡淡的弱橘色。
就和現世的卡隆瓦爾帝王說的一樣,聖奧斯汀人都是一副無辜的美貌嘴臉,隻會在太平盛世裏沒完沒了的日夜祈禱誦經,戰爭年代裏他們奧斯汀人連作為基本糧食的麵包都搬不動。
尤利爾有時也會對自己的純聖奧斯汀血統感到無奈,例如他明明是一個十五歲少年,卻無數次在大街上收到不明男子對自己拋來的曖昧眼神,常會有濃妝女子對自己一頭純金的長發嫉妒地兩眼發直,自己幹活時總是力不從心,瘦長的臂膀連兩大框做麵包原料的濕原麵都挑不穩。對此,他的雇主,對麵那個有著酒糟鼻的老頭不止一次抱怨過。無奈也隻能讓尤利爾幹些女人們做的活。
他正在花園後邊蹦著洗衣服,肥皂水濕漉漉地沾了一身,頭發上還掛著泡泡,聽見老頭的大喊他丟下活立刻跑了過去。紅鼻子老頭看著眼前原本五官精致漂亮的尤利爾此刻長衣粗布身掛肥皂花鼻側還帶著點煤灰不知所措地站在柴房門口,愣了一下,隨即開口大罵:
“喀索尤利爾!喀索看看你的柴!你喀索眼睛呢?”
從一連串薄蒂郡特有髒話中,尤利爾無奈地看向地上躺著的柴。
因為力氣小,酒糟鼻很少讓他砍柴。隻因上次負責砍柴的敕伯多告假回家,他自己又有應酬,隻好讓尤利爾來。
因為力氣小,他砍出的柴總是長短不一參差不齊,邊口還斷斷續續,有的還像是砍了一刀後用雙手掰開的。對此尤利爾隻能默不開口,他低下頭,纖長的睫毛低低垂著,畢竟力氣小也不是他存心的。
酒糟鼻雖然脾氣暴躁,但心腸還不壞,對尤利爾這個特殊的聖奧斯汀人還是不錯的。
果然,他隻是又罵了幾句響徹廳堂的“喀索”,就自己把柴捆了捆,搬去修整,以便出售。
待他走了,尤利爾才抬起頭,望著一碧如洗的澄澈天空,嘴角掛著頑皮的笑。那一年,聖奧古斯都帝國新帝王梅特·卡隆瓦爾·奧古斯都即位剛滿一年。那一年,聖奧斯汀少年尤利爾剛滿十五歲。
“我收拾好啦!”
很久沒有聽過尤利爾這樣大聲的叫喊了。
他自己以前也覺得作為有知的人不應該如此大聲的呼喊。
可是,即將可以回到離別七年之久的故鄉,這樣有歸屬感的喜悅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可以不顧一切慶祝的喜事。
“怎麼可能這麼快?”
聲音來處,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應聲走了過來。克倫威娜是薄蒂郡主教的女兒。
她有一頭深金色的長發,編成兩根奧古斯都最常見的發辮,散在兩肩。她的一雙淺褐色眼睛總是那麼明亮,讓人不自覺就想多和她說笑一會。
自然,鎮上就有許多男孩子總把她當作仰慕對象。
薄蒂郡七級主教錢斯德,也就是克倫威娜的父親,需要完成一次去聖奧斯汀的修旅告道,卻一直因為需要的人手不夠而煩惱。因為是修行性質的修旅,所以不可以帶品行不端或是有不良目的的人同去。
“作為聖奧斯汀出身的老實的尤利爾,我想可以幫我們一些忙。”
主教這麼說著,而且征求了酒糟鼻鮑勃,也就是尤利爾現任雇主的同意,並且給了鮑勃一些錢,老頭子便允了這樁事。
尤利爾聽了心中簡直竊喜,他何時擔當過老實人的角色了?
“我想應該夠了。”尤利爾文不對題地回答克倫威娜,
“我們具體什麼時候動身?”
克倫威娜拿過他手中的行李,打開。
“大概是在明天中午。你明天早點吃午飯,到時候我們的車一來就去碼頭。盡量快。”
說著她從尤利爾亂七八糟的行李中抽出一樣:“這是什麼?”
尤利爾一點也沒有覺得讓女生搜行李是件不好意思的事,他看了一眼說:“騎士本。”
“騎士本?”
克倫威娜翻開了第一頁,讀了幾句,忽然笑了。
“伍斯塔夫,薩伯倫郡第四騎士。流盎列斯,北之國雲西大皇子第二親騎。碧宜卡……”
"別讀了克倫威娜。"
尤利爾忽然搶過她手中的羊皮本。
那本《騎士本》是尤利爾一年多前根據翰郝斯問的最強騎士問題的突發奇想。
翰郝斯是尤利爾眾多同伴中的一個,他成天戴著一副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與尤利爾討論一些讓他十分無語的話題。尤利爾創建《騎士本》的目的,是將世界上所有騎士,無論有名無名,能將他們的名字都記下來,而且附上他們本人的簽名。雖然這項計劃一年前就已經開始,可尤利爾並未在這上麵花很多工夫。所以這羊皮冊上才隻有十個不到左右的名字。
"原來尤利爾你也有在意的事。"
克倫威娜若有所思的望著那本騎士本說。
"嗯。"
尤利爾拿著羊皮本一副含糊的樣子回答。
"放心好了,無論你們明天來的多早,我也一定早就準備好了。"
克倫威娜站起身道:"那樣就好。還有你自己的行李,我就不囉嗦了。回見。"
望著遠去的高挑背影,尤利爾也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
前行的馬車隊伍忽然停了下來。
也許因為停的太過倉促,尤利爾可以聽見到處都有非常刺耳的馬車輪摩擦地表的尖銳聲音,還混雜著車夫們來自各個國家地區不同的咒罵,如同把人丟進異域正在誦經的祠廟一般。
他把腦袋伸出馬車窗,大叫:"克倫威娜!怎麼啦!"
忽然坐在馬背上的克倫威娜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周圍也有不少人用眼神示意他噤聲。尤利爾看了周遭一圈也沒有發現什麼,悻悻地把頭縮了回去。
克倫威娜之前說她受不了坐馬車的顛簸悶氣,於是和本應騎馬的尤利爾換了座位。本身讓他這麼個男人坐馬車尤利爾心中已是相當不滿,還害得他一路看不見外邊發生的事情。
這時車簾被掀開,克倫威娜躍了進來。
接著尤利爾才知道,鄰國雲西發生了政變。
作為最可能也是最有能力與奧古斯都抗衡的雲西國原本已經與奧古斯都計劃好了一場越位奪權之戰,由新的皇室成員篡權並建立新的雲西政權。並且在內戰後與奧古斯都聯姻,兩國從此再不兵戎相見。當然這是在事成前兩國軸心掌權者打在袖子裏的算盤,一切言語要等在內戰成功之後才能取最漂亮的說法將之放在世界這個局上。
沒想最最困難的奪位之爭雖然打的相當漂亮,專治多年早已失去民心的芬利爾皇室沒幾下便為新政權取代。可眾人都未預料到的大亂竟然出在聯姻這一步看似可有可無的棋上。
"那個公主逃了。"克倫威娜異常簡潔的說。
"逃?"尤利爾詫異道。
"在舉行遠征聯姻儀式的晚宴上逃了,現在下落不明。"一瞬間尤利爾覺得自己聽錯了。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養尊處優的雲西國皇女竟然可以在雲西與奧古斯都兩大最強帝國雙方共同執掌主持的關係到兩國關係的重要晚宴上逃跑了,而且現在為止還沒有被遣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