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魅影襲來魂驚午夜 琴音惆悵淚灑寒秋(2 / 3)

聽說這麼多人一起失蹤,又聯想到在街上看到的京營兵士,馮保頓覺不妙,放下啜了一半的奶壺,問張大受:

“出了這大的事,為何不早稟報?”

?張大受回道:“小的發覺這些異常後,曾騎了一匹馬,想去紫禁城找你。可是在門口,被守門的兵士擋住不讓進,說今夜裏宮裏頭演戲,一應閑雜人等都不讓進。”

“你不是有進出大內的牙牌嗎,沒亮出來給他們看看?”

“亮了。他們說今夜,有什麼牌子都不讓進。”

“你走的哪個門?”

“小的尋常都走玄武門,在那裏被擋後,咱又繞到東華門,也被擋了。”

“啊,還有這等事!”馮保怔了好一會兒,又起身在廳堂橐橐走了幾步,突然把臉一橫,吩咐道,“備轎!”

“這深更半夜的,老爺還去哪裏?”張大受小心地問。

“東廠。老夫親自去找找,咱就不相信,三個大活人,轉眼間叫閻王一筆勾了。”

張大受不敢怠慢,又去前院廂房裏把剛剛歇下的轎夫和護衛盡數喊了起來。眾人收拾好旗牌儀仗,剛把大門打開,轎廳裏站著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隻見大門外頭,黑壓壓站滿了京營的兵士。站在佇列前麵的是三個人,中間是張鯨,左邊是京營都督許雲龍,右邊是錦衣衛都督趙文襄。

卻說半下午,張鯨從西暖閣領了撤辦馮保的聖旨後,就立即趕到內閣,向張四維通報了這一重大消息。時間緊迫,兩人當下議定,鑒於馮保的三大心腹徐爵、馮邦寧和陳應鳳控製了東廠和部分錦衣衛,撤查馮保之前,須先得將這三個人秘密逮捕。為防不測,他們又請求皇上即速頒下特旨,調駐紮在德勝門外的三千名京營兵士進城擔負巡邏及抓捕任務。商量妥當,張鯨又到西暖閣稟報,皇上盡數同意,向參與此次行動的有關文武官員秘密下達手諭。由於事發突然,事先沒有任何征兆,抓捕徐爵、馮邦寧和陳應鳳沒費一點周折。如今,這三個人已被秘密送往北鎮撫司大牢關押。當張鯨派人進宮偷偷向皇上報告進展時,同樣坐在遊藝齋裏的馮保,卻還蒙在鼓裏。皇上以夜深為名停止演劇,名義上是因為皇親們不能於子時之後留在宮中,實際上是要催促馮保回家。出了東華門後,種種跡象已讓馮保感到禍事臨頭。他回家問明情況後當機立斷決定去東廠,一來是為了找徐爵他們三人,二來也是覺得家裏不安全,要去東廠避避風頭。誰知一打開大門,等待他的竟是全副武裝的數百名兵士。

一見這架式,張大受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關門。他一努嘴,幾個雜役有的推門,有的抬門杠。馮保一揮手讓他們盡行退下,徑自振衣出門,走到張鯨跟前,盯著他冷冰冰地問:

“張鯨,你要幹什麼?”

別看張鯨平常趾高氣揚一肚子壞水兒,每每見了馮保,他就低眉落眼兩腿起彎兒。這會兒拚了好大的力氣,才掙起了腰杆,仿佛吵架似的嚷道:

“馮……爺,咱來傳旨。”

“旨呢?”馮保咄咄逼人。

“在這兒哪,”張鯨從身後一個小內侍手中拿過一個黃綾卷軸,兩手拉開,尖著嗓子喊道,“馮保聽旨——”?馮保稍一遲疑,雙腿一彎跪了下去,隻聽得張鯨念道:

馮保年事已高,心智漸昏。禦前辦事,屢不稱職。今免去司禮監掌印,即赴南京閑住。欽此。

張鯨念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故意拖腔拖調。這帶有某種侮辱與挑釁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裏傳得很遠很遠。讀罷,他把聖旨一卷,重重地搗在馮保手上。刹那間,馮保全身如遭電擊。這寥寥幾十個字的聖旨,倒像幾十道驚雷,在這位威權不可一世的老公公的心頭炸響。就在那一刻,他腦子裏像走馬燈一樣轉過一個又一個念頭,他想到了在白雲觀抽出的那根下下簽,想到了夫人廟住持妙尼要他大寒前不要犯煞的提醒,想到張居正臨終前對朝局表現的極度憂慮,想到今兒中午皇上在太後麵前支支吾吾的神情,想到他花了兩年時間精心譜寫的曲子《古寺寒泉》……刹那間,他仿佛什麼都明白了。隻見他從地上慢吞吞爬起來,把聖旨隨手扔給張大受,乜眼看著張鯨說:

?“老夫當初提拔你進司禮監,是狗屎迷了眼兒。”

張鯨盡管心裏發怵,卻強自鎮定,幹笑道:“馮爺,你年紀大了,到南京去享清福,有何不好?”

馮保嗤地一聲冷笑,厲聲說道:“你花重資托人去雲南買緬鈴送給皇上,如此引誘聖君敗壞綱紀的奸佞,有何資格站在老夫麵前說話!”

張鯨惱羞成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外強中幹地威脅道:“老公公,本監謹遵皇上之命前來傳旨,你對本監不敬,就是欺侮皇上。”

“呸!”馮保重重啐了一口,咬著牙罵道,“這道聖旨還不是你騙出來的!”

張鯨情知這麼爭下去,自己終是處在下風,幹脆以牙還牙,惡狠狠回敬道:

“老公公,本監沒有工夫聽你囉嗦。你也看清了,咱身旁站的都是京營的兵士。皇上給他們的任務,就是護送你到通州張家灣碼頭,那裏早為你備下了一隻官船,送你到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