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淇喝著紅酒一條一條刪微博時,心疼地怒問:“中國容得下蒼井空,怎麼容不下舒淇?”沒幾天舒淇昂首挺胸回來了,蒼井空卻被禁止亮相內地電視台。心疼派又受傷了,有大佬“騎著自行車走了半天”,有球迷在體育館高舉“釣魚台是我們的,蒼井空是大家的”,有影迷在默默懷念AV啟蒙運動。
廣電總局稱,電視節目在審美導向上,要防止過度娛樂化、低俗化傾向的反彈,不允許網絡紅人、有醜聞劣跡的人物上電視做嘉賓。所以上一次封殺了鳳姐,這一次封殺了蒼井空。其實蒼井空到中國內地發展的這三年,一直塑造著“德藝雙馨”的形象,她在有千萬粉絲的微博上,不是發可愛萌照,就是曬中國書法;參加的線下活動也很高端,還和楊瀾宋祖英同場亮相過;今年剛拍了充滿文藝氣息的微電影《第二夢》,唱起主題曲來,好似小野麗莎版鄧麗君:你說過忘了我,忘掉我吧,為什麼又回到我的夢中。
這麼努力轉型的女孩做錯了什麼呢?錯在冒犯了某些狹隘的社會良識:一個AV女優竟想成功洗白?一日脫衣就是終生脫衣,別想穿回來了!是的,“醜聞劣跡”的定義就這麼簡單。往深裏想,是冒犯了男權社會的私有財產權——他們把女性身體視作私有財產,如果你的身體隱私成了公共財產,那麼你是不能得到同等尊重和優待的,否則對那些“潔身自好”的女性不公平。
他們可以下載種子觀摩女優的性愛表演,可以在成人展上用手摳女優的仿真“名器”,也可以公開表達對夢中情人的喜歡。但是如果西湖龍井找蒼井空代言,就會有人想起“傳統”這個東西,而進行抨擊;如果蒼井空要像“正統”出身的女明星那樣活躍在電視熒屏上,就會有人祭出“限製級”的大殺器。
我看過日本媒體人橋本隆則介紹蒼井空的文章,她在日本的發展也受諸多限製。比如她拍攝的《姬路旅行》,算是一種國內旅遊影片,內容與手法與一般的演員相差無幾,播放的時間卻全部被規定為淩晨一點左右——成人影片粉絲時段。滑稽地推理一下,中國內地電視是沒有成人頻道的,所以蒼井空就算拍了文藝片也沒法播啊。
一個女人公然展示過裸體或者性愛,她就會被剝奪許多正常權利,這是一種“身體罪”。你說發膚受之父母時,不知它還限之社會,那尊承載你的呼吸和生命的身體,可以被當作商品消費,卻不能同時擁有尊嚴。而且這種“恐嚇”無處不在,有過幾分鍾裸體鏡頭的女演員,一生都政治不正確;出道時拍過幾部三級片的女演員,一生都被冠以豔星稱號。哪怕是你問一個男人,如果你太太在網上發布了自己的裸照,你怎麼做?他會說:離婚。
身體解放了那麼多年,還是逃不過“醜聞”的封殺。時刻讓你對身體和欲望保持羞恥感,是女人的悲哀,也是男人的悲哀。可是,做人的“底線”就這麼高,奈何!
壞女人敘事學
“你怎麼看《金陵十三釵》?”在我還不知道它是張藝謀電影時,就有人問。我腦子裏冒出“十三陵水庫”、“失戀33釵”的奇怪組合,不以為然地繼續玩自己的點名床友遊戲。“十三釵裏的玉墨應該讓你去扮演。”接著又有人說。咦,好像和我有關聯了。玉墨是誰?哦,聽說“她”寫了《我和貝爾演床戲》一文,事關“好萊塢神父”和中國義妓的激情床戲。
就這麼東一耳朵西一嘴巴,炒著炒著,我終於知道這是一部近日公映,並且要角逐“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張藝謀大作。海報上穿著華麗麗的各色旗袍,提著夾箱的十三名民國女子原來是秦淮河妓女,在南京大屠殺中為保護女大學生“慷慨赴義”。然後又看到了名家影評:把大屠殺的教堂變成情場,把民族創傷記憶變成床上記憶,把政治敘事變成身體敘事,把血色戰爭變成桃色新聞……
這些個“變成”劇透了一種價值觀:“壞女人變‘好’了,但好得讓人有點不接受。”人們想,大屠殺是很沉痛的事,犧牲又是很嚴肅的事,怎麼就把肉欲和靈魂攪合到一起了,怎麼民族大義就讓妓女超度了。他們刻意放大“下賤”和“高尚”的人格對比,而我想的是,為什麼“壞女人”要替“好女人”去死,女人的“好”與“壞”又通過身體被敘事了。
身體敘事是個敏感區,文藝女青年敘述自己的身體經曆,被稱為“身體寫作”,暗含著大沙文主義的歧視。男人們並不喜歡“女性覺醒”這類玩藝,因為他們排斥女人的身體主張,也被不能控製的女性敘事困擾,尤其是“床上記憶”她怎麼可以給男人打分,怎麼可以透露著享樂主義而把男人當玩具?多少傷自尊的事讓他們憤憤不平。
為此不管娛樂題材還是政治題材,男人總想倒戈一筆。在他們眼中,女性的“身體”更適合被敘事,賦予他們想要的“意義”。比如你會看到新民歌天後湯燦被中紀委調查,卷入多名高官案件的“謠言”。他們一邊描繪著“嬌好的容貌,高挑的個頭,迷人的胸圍,修長的肉腿”,一邊想像“高官情婦”的生活。比如你還會看到年紀不到三十的女性當上縣長副市長而被質疑背後有個“升職器”。越是靠近政治,女人就越像一坨性感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