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軟禁了。
金銀銅器,花瓶繩帶,發簪珠鈿,屋子裏所有能夠用來傷害自己的東西全部讓十四派人收走了,他還調遣了侍衛日夜守在寢房門口,時時刻刻注意著房裏的動靜。
他,以為我要自盡,怕我一次不成,還會有第二次。
自盡……嗬,我怎麼可能會那麼傻,想要用死來換回男人變了的心。
那隻是一場意外,但是,我並不想解釋,解釋改變不了什麼,隻會突現出我的可悲。
腕間的傷口漸漸愈合,隻留下淡淡的疤痕。太醫說,傷口不深,配合去祛疤生肌的良藥,那道細長的痕跡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消失,請我不必擔心。
我閉上眼,忍住湧上的淚意,悲涼地笑著。身體上的傷能夠用藥來醫,我心中的傷又有誰來為我撫平?
十四以為我用死亡來報複他的另娶,但即便是這樣,仍然停不下側福晉進門的腳步。
女人可以沒有愛情,但不能沒有活著的尊嚴,那當婚姻失去了忠貞的愛情,失去了相扶到老的恒心,它……還剩下什麼?
某一天,安靜的院落突然驚起轟隆巨響,爆竹聲平地而起,響徹雲霄。
我緩緩從塌上坐起,沒有恐慌,沒有哀怨,隻有意料之中的平靜,因為我知道,這一天終究要到來。
盤起發髻,換上最美麗的衣裝,塗上最鮮豔的胭脂,愛情不在了,我還擁有女人的尊嚴傲骨,十四葬送了我的愛情,那麼,就讓我親手把這一切做一個了斷。
拉開門,警覺的侍衛伸手攔住我的去路。
“福晉。”
門口兩邊除了侍衛,連高安也在。嗬,這麼大的排場,是怕我到婚禮上鬧,給尊貴的十四爺丟麵子嗎?
“高安,叫他們讓開。”我說。
不,我不會那麼傻,我的尊嚴不允許我做出這種無濟於事的潑婦行徑。
“福晉,您這是何苦……”高安露出為難的神色。
“高安,你若是還把我當成福晉,這個家的主子,就叫他們讓開。”
高安看了看我,沉沉歎息一聲,示意侍衛退到兩邊,給我讓出路。
天邊的落日映紅了天空,將皇子府籠罩在一片深沉的暮色之中。
歡慶的喜樂,隆隆的炮竹,觸目皆是的喜紅,多麼令人熟悉的畫麵,隻是如今,新郎仍是那尊貴無雙的十四皇子,而與他比翼成雙的女人已不再是我。
大廳裏喜氣洋溢,坐滿了觀禮的賓客,新娘的轎子已經抬到了門口。
娶側福晉雖為納側室,但是除了服輿冠製低嫡福晉一等外,其他的婚禮程序都是比照迎娶正室的儀式來進行的。射煞過後,蓋著紅蓋頭的新娘由喜娘攙扶出轎門,然後跨過馬鞍和火盆,交到十四手中。
看著十四牽過新娘纖細的玉手,我,現身於門外。
大廳裏驟地一靜,嗩呐鼓樂停了,人聲也悄寂了起來。
被紅蓋頭蒙住視線的新娘微微動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四周怎麼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直視著十四,對於我的出現,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也就是這麼短短一刹那的目光交彙,他旋即把視線移開了。
嗬,我原來是那麼地不受歡迎,我的丈夫連正眼看我一眼都已覺得嫌棄。
“抱歉,我來晚了。”
我扯出一抹笑容,對屋內的賓客們嫣然微笑,昂首挺胸走進屋內,在正首為嫡福晉預留的位子坐下。
喜樂又重新奏響,熱鬧歡騰,十四皇子迎娶側福晉,愛新覺羅皇室又多了一段禦賜的美滿姻緣。
紅色的喜字喜燭,紅色的花球喜綢,紅色的吉服禮冠,滿眼的紅,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以為,我已能夠看淡有關十四迎娶側室的一切,然而親眼所見,我還是會覺得痛。我的自尊不容許我泄漏出內心任何的苦楚,我必須笑著,笑著聽喜娘說著祝福我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百年好合的吉祥話,笑著目送禮成的新郎新娘被眾人簇擁著送入洞房。
我笑著,我必須笑著,笑著了斷我與十四之間所有的愛恨情怨。了斷了,我就解脫了,解脫了,我便不會再覺得痛苦。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大廳的,今晚是十四的洞房花燭夜,而我隻能在清冷的月光下,倚欄而坐,獨品寂寞。
罷了,緣分已經走到盡頭,再去苦思強求也不過是枉然。
我怔怔地望著夜空中皎潔的明月,心思一片空白,愛也好,恨也好,最後折磨的還是自己。
耳畔忽地響起輕緩的腳步聲,一道巨大的陰影籠蓋住我,擋去了月光,我仰起頭,看向來人——是四爺。
我靜靜地望著四阿哥,他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海,望著我,亦是靜靜的,宛如融進這寂悄寧靜的夜裏,卻遮掩不住最燦爛的光華。
四阿哥抬起手,溫熱的手掌撫過我的臉龐,帶著小心翼翼的憐惜,淡淡檀香縈繞住我的鼻息,這是他獨有的味道。
我閉上眼,感受著臉龐上溫柔的撫挲,仿佛感覺到那溫柔的力道直達到心房,輕輕的,柔柔的,平複著那汩汩流血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