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露出崇拜的目光,看著十四把我剛剛寫過的那些字全部重新寫了一遍。我不得不承認,他寫的這些字才真的叫做字啊……
“教我吧,好心的師傅,教教我吧。”見十四放下筆,我趕緊諂媚地粘了上去,就算剛才他批評我的字還不如他八歲的十八弟時我還有些小小的不服氣,現在看他露了一手真功夫,我心裏也隻剩下滿滿的仰慕了。
“要我教你也行,不過,你要用什麼報答我?”
厚,老公教老婆寫字也要講報酬的?我鼓起腮幫子,很不滿。
十四用右手食指在我額頭上輕彈了一下,笑道:“去找本詩冊來,我寫,你照著練,字帖太枯燥,我怕你沒耐心,坐不住。”
還是他最了解我呐。
我笑著跑到書架邊,隨手抽了一本,翻開。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喔喲——李清照這首詞寫得太淒涼了,我和十四之間眼下甜蜜融洽,太破壞氣氛了……
我合上書,換了一本,再翻開。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呃……太悲壯了,我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這首文天祥的詩固然豪邁壯烈,但好像有點不太吉利……
跳過,再往前翻幾頁——
嗯,這首好,七言絕句,寫了春天的生機勃勃,意思簡單明了,又沒有什麼生僻字,用來作為臨摹教材的話,對於初學者的我來說最合適不過了。
嗯,決定了,就這首了。
興衝衝地小跑回書桌邊,將我選中的詩頁攤開在十四麵前。
十四執起筆,視線落在書頁上,正要下筆,臉上的笑意卻在這時突然一頓。他閉了閉眼,一副很隱忍的表情。
“你識字麼?”他沒由來地迸出一句很侮辱人的話。
“當然。”他問我這個做什麼?
“把你選的這首詩念給我聽。”十四將書冊移到我麵前。
讀就讀,我又不是不認識字。我瞥了他一眼,低頭看著書頁,一字一字誦讀道:“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多經典的一首詩,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而且紅杏盛放,探出牆來,很喜慶啊。我困惑地看向十四。這首詩有什麼問題嗎?我覺得沒問題呀。
“一枝紅杏出牆來……”十四哼了一聲,忽然酸了一句。“你還想出牆去哪兒……”
誒?我一愣。瞬間,明白了。
我忍著笑,說道:“我倘若是一枝紅杏,也是一枝花瓣都掉得差不多了的老紅杏了,十四爺還擔心我會長到牆外去呀。”我一個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的“老”女人,他還擔心我出牆?該坐立不安的人是我才對吧,咱們十四爺少年得意,英姿俊挺,我才要擔心家裏那兩個,還有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來跟我搶男人了好不好。
毛筆一丟,十四側轉過身,酷酷地不理我,但那耳根卻古怪地變得通紅。
我很想笑,卻又不敢,就怕我一旦笑了出來會讓某個正在生悶氣的男人惱羞成怒。這男人,吃醋吃得很莫名呀。
“師傅——”我軟著嗓音,伸手挽住男人的手臂,聲音要有多獻媚就有多獻媚。“您就行行好,教教那枝老紅杏吧。您看,她的字寫得難看死了,隻有您能教她,您就發發善心幫她一次吧。”
男人冷哼一聲,全然不為諂言媚語所動。
“我的好師傅——”我再接再厲,繼續磨。“那枝老紅杏除了待在這高牆裏,她還能去哪兒,您就算要趕她走,她也賴定您的園子了……”
“誰說我要趕你走了?”十四頭一側,瞪我。
“是呀,誰說的?”我眨眨眼,裝傻。“誰說的?誰說要把老紅杏趕出去的?有種站出來,我師傅要揍他。”
“你——”十四雙眼瞪得更大,好像不敢相信我居然還跟他抬杠。
“我怎麼了?”我不過是一枝無辜的老紅杏罷了。
十四閉了閉眼,一口氣從胸腔深深吐出,他看著我,俊臉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真拿你沒辦法。”他說得好無奈,好委屈。
我笑了出來。“拿我沒辦法,就教我寫字吧。”
我拉十四坐下,自個兒搬了個繡墩坐到他身邊。這回我可是虛心求教,要把字練好,時間寶貴,不能浪費。
十四先將我選的詩句工工整整地在白紙上抄了一遍,然後讓我按照他給的樣例臨摹,在我臨摹的過程中,耐心地指出我握筆書寫時的缺點。有十四這麼一個好師傅在,果然比我以前一個人瞎琢磨要少走許多彎路,效率也提高不少。有一些之前寫字時已然養成的壞習慣一時間改不過來,十四倒也一點也不怕麻煩,手把手地教我,幫我改正。
人家夫妻是畫眉之樂,我跟十四之間是習字之樂,也別有一番情趣呀。
“福晉。”
正感覺在十四的教導下,自己越寫越順手,外麵的仆人忽然進來通報。
“什麼事兒?”我頭也沒抬,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筆和紙上。
“側福晉在門外求見福晉。”
我聞言,筆頭一歪,字寫壞了。
“專心點兒。”十四淡定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握著我一同執筆的右手沒有放開。
我側過頭看他,比起我一刹那的慌亂,他的神情很鎮定。
我斂了斂神,對前來通報的仆人說道:“說我正忙著,不方便見她。”
十四不在的時候,也從沒見伊爾根覺羅氏來問候過我,噢,現在十四在我房裏,她就要來給我請安了,她打的什麼小算盤以為別人都不知道麼?她真當我傻子麼?
我現在要練字,沒空應付她,她有本事就到德妃那兒告狀去好了。
仆人領了我的話退了出去,可不一會兒,又走了進來。
“怎麼了?”我問。
“側福晉說……”仆人吞吞吐吐,兩眼偷偷瞄向十四。“側福晉說,福晉忙,不見她沒關係,她想見爺……”
嗬,我就說嘛,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就是一幌子。
我瞥了十四一眼,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我這個大老婆是不是真的太好說話了,人家小老婆根本把我當擺設嘛。
“要見出去見,別在我房裏。”我抽出十四手中的筆,繼續練我的字,他要不要見小老婆隨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