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點兒個鹽,晚上睡覺的時候噢,碼碼,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噢,弄點兒個鹽,睡覺的時候碼,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孫幕僚搖頭晃腦的把張國強的話複述了一遍。時值黃昏,兩人站在草屋門口就如何治腳氣討論的熱火朝天。
“我這個腳噢,它還怪,看了不知道多少醫生,都沒得用。”
“鹽哎,我不跟你講麼,用那個鹽一碼,好得快得很呢!”
“噢,用鹽一碼。”
“哎——”
兩無聊人一直討論到天黑,才各自帶著滿足的表情準備進草屋睡覺。
被抓一個多禮拜了。孫幕僚因為沒有任何特長,做了苦力,張國強遵循金子總會發光的規律進了專給頭領們開的小廚房做了夥夫。每天張國強都會留一些好吃的給孫幕僚,所以盡管工作勞累,但孫幕僚怨言並不多。
“明天不要忘了給李頭兒說說,讓我到廚房來燒火來,******,累我倒不怕哦,就是太危險,今天又碰到塌方了,差點兒出不來。”孫幕僚說。
“放心來放心來,我都說過麼,頭兒十次了,明天他要是再不給我答複,你放心,我不燒那個*鹽炬雞了。到時候看族長要吃,看他怎麼辦?”
“那就靠你了。”
“好!”兩人各自帶上門睡覺。
岩鹽族——豁實槍鳳阿雪兒山脈眾多少數民族中的一支,以出售聚集地盛產的岩鹽為生。
岩鹽,土壤中的鹽。由雨水溶化土壤中鹽分,然後再彙集到一起結晶而成。
在岩鹽族的聚集地,岩鹽之多多到了成災的地步,到處都是,用鏟子在山上挖不到一米深就能挖出白花花的鹽,岩鹽族甚至用鹽鋪路。但這鹽,一開始卻讓岩鹽族吃盡了苦頭,土裏長不出任何莊稼,缺水,族人往往活不到四十歲就死去,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岩鹽族走出了聚集地,發現這世界上原來並不是到處都是鹽,有的地方甚至吃不起鹽,而這世上最有錢的商人——就是鹽商!
第一支岩鹽族的駝鹽隊成立,大批的鹽被發誓改變自己族人命運的岩鹽族人駝出來,廉價的鹽湧入豁實槍鳳的各個城市、鄉村。原來的鹽商勾結各地官府以私鹽為名對岩鹽族進行圍剿,失敗、再圍剿,再失敗,岩鹽族在一次一次的圍剿中壯大——人民想吃到廉價的鹽就是岩鹽族的後盾!直到有一天,岩鹽族終於發現,自己就是最大的鹽商了。岩鹽族如願以償,改變了族人的命運。
也許是太多的族人死於圍剿,岩鹽族拒絕和官府合作,結果豁實槍鳳的鹽稅便名存實亡。
被人圍剿、壓迫的岩鹽族在成為富商之後不自覺地轉變成了圍剿、壓迫別人的人。
大坡村——一座摩督教徒的自然村,以農為生,離岩鹽族足有幾十裏地,風景秀麗,民風淳樸,以前和岩鹽族井水不犯河水,但岩鹽族發達起來後,突然有一天派人來通知大坡村的村長,說是大坡村已經被劃入岩鹽族的領土了,限期讓他們搬走,作為賠償,岩鹽族願意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建一座新村子,並且再賠一批金銀。單從錢財上來講,賠得超出了大坡村損失的三倍還要多,但大坡村的所在地是摩督教的聖土之一,曆年來外出苦修的摩督教徒都要經過這裏接受補給,而且還是摩督教徒的複活點之一——死去的虔誠的教徒複活後盡管無知無識,但會下意識的到這裏來接受複活,沒那麼虔誠的教徒,也會被“捕撈者”用繩子牽著,一個個串起來,送到這裏兌換金錢。所以大坡村是不可能搬遷的。
岩鹽族下達的最後期限到了之後,派出大量的子弟和傭兵,想用武力解決問題,但沒想到的是,摩督教原本就崇拜死亡和苦難,沒幾個活人,打起仗來不要命,長期的苦修,意誌力又頑強,居然以一敵三,把岩鹽族殺的大敗而回。此後兩邊就征戰不休,一邊有教徒遍布整個豁實槍鳳的摩督教作靠山,一邊有生意遍布整個豁實槍鳳,富可敵國的財力作靠山,兩邊勢均力敵,打得不亦樂乎。而岩鹽族從長期的實戰中總結出經驗,一到摩督教的齋戒期就大舉進攻,趁摩督教徒都餓得頭昏眼花的時候撿便宜,最後簡直都成了一個傳統。張國強和孫幕僚碰見小青皮的時候,正是大坡村村民齋戒期的最後一天,正是岩鹽族進攻摩督教徒的日子。小青皮和垂頭喪氣的中年人見到的天上升起的煙花,正是大坡村受到攻擊後放出來召集教徒的訊號。現在,小青皮、中年人和孫幕僚一起在鹽礦裏采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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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幕僚用一柄小鏟子在麵前快速的鏟了幾下,然後把掉下來的岩鹽歸歸攏,一鏟一鏟的鏟到身邊的麻袋裏,不遠處采鹽工們不知道誰說了個葷笑話,傳來一陣大笑。孫幕僚支楞著耳朵聽了聽,那邊卻沒聲音了。
孫幕僚在的采鹽洞位於岩鹽族聚集地的牛頭山下,是個大礦,采鹽工們天長日久的開采,裏麵四通八達,鹽道如蛛網密布,就連最老的鹽工也不敢在裏麵亂走。鹽礦易塌方,特別是下雨後,用粗大原木支撐起來的鹽洞,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牢固。鹽工們經常在挖著鹽的時候,突然挖出年代久遠的幹屍,幹屍都被鹽醃的呈現出一種灰白色,像過年吃的醃肉一樣。心地好的,把幹屍拖出去,扔到淡水池裏泡著,而心地不那麼好的,嫌麻煩,往往喊一嗓子:“晚上有鹹菜吃了”,一邊順手就把幹屍扔到一邊,再在幹屍上麵來兩鏟子,重新醃起來。而三天兩頭的塌方,又不斷製造著新的醃肉。
岩鹽族們早已不自己挖鹽了,他們專門負責運鹽,挖鹽的都是雇來的窮人和被岩鹽族抓來的俘虜。鹽工是豁實槍鳳除了打白眉毛之外最危險的職業之一。
“哪個是孫幕僚、孫幕僚是哪個呀?……”鹽洞外有人一路喊著過來了。
孫幕僚抹了把頭上流下來的鹹汗,歪著頭仔細聽了聽,確定了那難懂古怪的方言喊的確實是“孫幕僚”。
“我!我!我就是……”孫幕僚一把扔下鏟子,歡呼雀躍的跑了出去,一路上還和認識的熟人打招呼,“我要去廚房燒火了,我要去廚房燒火了……哈哈哈哈”
一路跑到喊話的彪形大漢麵前,突然發現喊話的好像麵色不善,轉身想跑已來不及了,喊話的一巴掌刷到孫幕僚的腦袋上,直接刷倒。
“媽了個巴子的,哪個叫你在擎天木下麵撒尿的!想害死兄弟們麼!”
擎天木就是支撐鹽洞的粗大原木,因為鹽工們的性命都係在這些原木上,所以鹽工對這些原木都有一種圖騰崇拜的感情,在原木下撒尿,一方麵褻du原木,另一方麵把原木下麵的鹽泡軟了,會引起塌方,可說是不可饒恕的罪過,曾有屢教不改者被活活打死。
“算了算了,他是新來的,不知道,又是第一次。”有人勸。
“不知道?不知道我就讓他知道,讓他記到骨頭裏去。”喊話的彪形大漢繼續毒打孫幕僚,還喊了幾個同夥一起幫忙。
正這時,喊孫幕僚去廚房的老頭來了,看見有人挨打,站在一邊饒有興味的看了半天,等到打完了,才開始問誰是孫幕僚。
孫幕僚滿臉血汙的爬起來,哭喪著臉說:“就是我。”全無了先前的歡呼雀躍,跟在老頭後麵,一瘸一拐的走了。
到廚房嚇了張國強一跳,哆哆嗦嗦的把身上血汙洗了,開始打下手。
廚房的活兒比挖鹽要輕鬆的多,還能隨時偷吃,孫幕僚覺得掉到了福窩裏。
張國強晚飯做了一盆大烤野豬肥肉——用鬆脂小火烤,塗蜂蜜,烤得皮脆肉焦,一股子鬆樹清香,一碟涼拌野生甲魚裙邊(這裏野生動物極多,張國強許多野味的烹調方法,特別是用料極浪費的,都能小試身手)、一大海碗冬菇鴨舌燴——全是野鴨舌,再加上一湯盆離岩鹽族不遠的哪個小石潭特產的水草燉的清湯——水草名素母雞,一根很粗的莖,遍生細小,茶葉般的葉子,燉出來的湯一股濃濃的雞湯味,莖啃起來像雞腿而鮮嫩多汁,帶植物清香,葉子味道像嫩滑的雞皮。張國強得到這玩意兒後愛不釋手,已經摸索出好幾種吃法了,包括清蒸、塗上野豬油烤、涼拌等等等等……而岩鹽族原來隻知道燒湯。
幾道菜由仆人端走了,張國強把做菜的下腳料——沒有裙邊的甲魚啦、沒有舌頭的野鴨啦,飛快地做了些大路貨,一盆一盆端出來,放到院子裏麵的圓桌上,打下手的和給鹽工們做飯的普通廚師,個個光著膀子,肩上甩一條毛巾來了,坐定後就大吃二喝、吆五喝六、十分寫意,張國強出去把小光頭和中年人領進來——鹽工是不允許進小廚房的,在一張小圓桌上坐定。
張國強也光著膀子,挺著黑乎乎的肚子坐在圓桌邊上,舉起筷子對小光頭說:“來來,小跳蚤,嚐嚐你國強大叔做的菜。”他們已互通姓名。孫幕僚對中年人說:“岸青,我們這桌可是和族長們吃的一樣。”,原來這桌是應孫幕僚的要求,有意多做的。中年人岸青隻是“哦”了一聲,沒有像孫幕僚想象的,表現出欣喜若狂的樣子來,讓孫幕僚覺得這人有點不識好歹。
張國強就著一碗好稀飯,吃著麵前的一碟清炒苦瓜,這是他給自己留得,廚師曆經煙熏火燎,一般都喜歡吃清淡的東西。
“張兄、孫兄,這兩天就要有人來救我們了,到時還要警醒點,小心誤傷。”岸青突然小聲說。
“真的!”孫幕僚一下喊了出來,旁邊桌上的人都看過來。岸青把頭埋到桌子下麵,等沒人注意了才伸出,對孫幕僚說:“噓!小聲點,是秘密,很少人知道,告訴你們,就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千萬別泄露出去。”
孫幕僚點著他的小腦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一翹一翹的:“一定一定。”
吃完晚飯,兩人在房子裏就睡不著了,等人來救,但一夜“無戰事”,第二天都暈暈沉沉的,一個切菜切到了手,一個燒菜放多了鹽,兩三天後,兩人就把這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忽一天,兩人大早醒來,發現同睡一屋的人都不見了,兩人跑到門外,到處沒人,跑到廚房,送菜打雜的人也不見蹤影。
“媽的,都成神仙上天了。”張國強說:“不管,就是成仙那也要吃是不是?孫兄,咱們先把飯做上,不要到時候來不及,所謂農民種田,廚師做飯,一行一行的本分,照本分做總不會錯的。”
“好,我早上想吃稀飯配上次醃好的酸辣素母雞,如果有一點脆煎餅就完美了。”
“簡單,半個小時後開飯。”
孫幕僚和張國強呆久了,也知道半個小時就是四分之一個時辰。
“你給我搬點柴火來,不夠了。”
孫幕僚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兩人居然不顧一切異像,先做起早飯來了。
孫幕僚一腳踏出廚房門,就見一名銀盔小將,白麵微須、虎背猿腰、英氣勃勃的站在樹下,卻正是花榮。孫幕僚張著嘴,心中疑惑萬分,一是不知該問什麼,脫口而出的話卻是:“還吃飯了?”,當真民以食為天。
花榮一笑,說:“還沒呢。”
“正好,張先生在裏麵做早飯,你進去等到,我去搬點柴過來。”孫幕僚話說順溜了。有張先生在,孫先生就不用操心了,跟著吃飯就是,別的管他呢。
花榮說:“孫先生但去無防,我正想找張先生問些事情呢。”一邊就彎腰進了廚房,心裏對孫張兩位先生真是敬佩無比,昨晚一晚鬧得天翻地覆,兩位先生穩睡軍中床,喊都喊不醒,一早醒來,不顧一切變化,先鑽到廚房吃早飯,當真生活習慣雷打不動。
“張先生!”
“啊!”
花榮一露臉,一個招呼,驚得張國強把手裏的鏟子都扔掉了。
“花、花將軍,你、你、你怎麼來了?”
看來張先生總比孫先生來得正常點。
“此事說來話長……”
兩人桌邊坐定,開始敘述別後變化,一會兒孫幕僚也搬柴回來了,泡上三杯茶,坐在一邊,也聽得長籲短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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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花榮那日在玄衣女子的指點下,策馬狂奔,足足跑了一天,才到一座村子。小村子隱在山穀中,被山上流下的一條小溪橫穿而過。
玄衣女子與花榮共乘一馬,到了村頭,她直接跳下馬,跑了進去,花榮在村外足足等了頓飯功夫,玄衣女子才領了一大群人出來。
“不知將軍到來,有失遠迎。”一名短須老者一拱手。
“不敢,不知本將軍護送公主何在?”
短須老者眉頭一皺,回頭看了看玄衣女子。
“鳳娘,什麼公主?”
花榮的兩條眉毛一下就豎起來了。
“別急別急……”玄衣女子,也就是鳳娘,連忙安撫花榮,然後對短須老者說:“公主就是那個跟彭喝德城主曇玄一塊兒被我們救下來的那個女的。”
“她是公主?你怎麼不早說。”
“她自己不願說,管我什麼事,我把人請來倒有錯了。”
短須老者搖搖頭,對花榮說:“請將軍不要見怪,公主現在在從大坡村到這裏來的路上,明天就到了。還請將軍在鳳隱休息一天。”
“請問公主被救出來時,共有幾人,明天何時到達?”
“大約五六人,明天淩晨就能到達。”
花榮心裏想了一下,覺得重要的人差不多就這個數,也沒多想,一抱拳,說:“如此有勞各位。”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村。花榮一路打量,這村子建在山上!
自下而上,排的密密麻麻一行一行的都是竹製吊腳樓,人就走在吊腳樓和吊腳樓之間的懸空竹廊上,最低離地麵也有十米,而在各行上下的吊腳樓之間懸掛著無數的滑索和藤梯,自山上而下的溪水被竹管導引到每家每戶門前,然後彙入穀底,穀底,是一片溪水漫過的濕地。
這會兒吊腳樓的窗戶裏都伸出一顆顆的腦袋,好奇的看著他。
由於已到晚飯時間,花容被直接迎到了一間飯廳,分賓主坐下。
“地方太小,還請將軍見諒。”
“哪裏,此處巧奪天工,讓花榮大開眼界。”
接著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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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上了哪些菜呀,味道怎麼樣呀?”聽到這裏孫幕僚突然插嘴。
“有沒有……什麼比較特殊的菜,我是說材料比較特殊的。”張國強也忍不住問。
“我沒在意。”
“自己吃什麼都沒在意?”孫幕僚說。
“我確實沒注意,就記著跟那個短胡須的許長老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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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建成這樣是有原因的。”許長老說。
“我們是信奉摩督教的有鳳族人,傳說先輩在一隻鳳凰的帶領下找到這個山穀,修建的村子,一開始人並不多,所以直接在穀底修建吊腳樓,後來外麵來的人越來越多,山穀的形狀你也看到了,是上大下小的喇叭形,於是就開始在山穀兩邊的陡壁上修建新的吊腳樓,最後幹脆把穀底和穀底十米高的地方全拆了,光往上麵發展。”
“有鳳族?請問許長老,您的種族是不是和鳳凰翎有些幹係?”
許長老和鳳娘交換了一個眼色。
“確實……”
花榮欣喜若狂,試著問一下,居然真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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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將軍找到鳳凰翎了?”張國強失聲問道。
“別打岔,聽花榮說。”孫幕僚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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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長老說:“鳳凰翎確實和我們有些幹係,但這個要由鳳娘來講,除她之外,其它族人沒有權利對外人講。”
“我不想告訴這人。”鳳娘說。
花榮大怒。
“但可以告訴你們哪個曹先生。”
鳳娘好像非常喜歡逗花榮。
花榮心想告訴曹先生還不一樣,就不理鳳娘,和許長老繼續聊。
飯後,花榮被安排到山穀東麵最高一層的吊腳樓上,據說貴賓才有資格住,可以見到夜晚的第一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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