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前麵一章(第二章)所述,對外語單詞中詞組的部分遺忘和對本土語言中詞組的部分遺忘,二者之間是否有本質的差異呢?對這一問題我們一直十分關注。對這樣的現象我們並不感到奇怪,我們曾下工夫記住的一個公式或一首詩歌,在以後回憶的時候卻總是出現錯誤,會出現別字或出現漏字現象。這種遺忘雖然對我們整體的學習和記憶沒有什麼影響,或者說這僅僅是部分阻斷,但這種錯誤再現很值得我們做進一步的分析和探討。
一次談話中,我的一個年輕的同事對我說,他更確認這樣的解釋:對本土語言的詩歌的遺忘和對外語詞組的部分遺忘的動機是一樣的。同時,他自告奮勇做實驗被試。我問他用什麼詩歌做測驗材料,他選擇了“科林斯的貴族布朗之死”(Die Braut yon Korinth),是他很喜歡的一首詩,而且他認為他至少對這首詩的某些段落很熟悉。再現的時候,從一開始他就很軟弱,因為他很不確定。他問我,這個句子是“從科林斯到雅典的旅行”(Travelling from Corinth to Athens)還是“從雅典到科林斯的旅行”(Travelling from Athens to Corinth)?片刻的遲疑後,我興奮地觀察到,詩的題目——科林斯的大橋——無疑是他的旅遊路線。他對詩的第一節的再現比較順利,因為,沒有任何明顯的錯誤。我的同事思考了一會兒後,回憶起了第二節的第一行,不久回憶出其他的內容,並把它朗讀了出來:
Aber wird er auch willkommen scheinen,
Jetzt,wo jeder Tag was Neues bringt?
Denn er ist noch Heide mit den Seinen
Und sie sind Christen und—getauft.
在此之前,實際上我已經對此十分留意了,在他背完最後一行時,我們兩個都認為其中的某些部分被扭曲了。我們並沒有馬上對此予以糾正,而是很快地到書架上去找歌德(Goethe)的詩,使我們吃驚的是,我們發現,第二行的詞與此完全不同,而這些詞好像完全從我的那個同事的記憶中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完全不屬於這裏的一些東西,正確的應是這樣的:
Abet wird er auch willkommen scheinen,
Wenn er teuer nicht die Gunst erkauft?
最後一行的“Getaut”和“erkauft”押韻,使我難以理解的是,在記憶這首詩時,這一組詞——heathen,Christian,baptized——沒有給他任何幫助。
我問我的同事:“既然你認為你對這首詩記得很好,你能否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把其中的一行完全改變了?你能找到這種替代的理由嗎?”
盡管有些不太情願,但他還是提供了一個解釋,他說:“我對這一行——Jetzt,wo jeder Tag was Neues bringt(他是否真的會受到歡迎)——更熟悉一些,在做這個練習之前,我好像使用過這個句子。你知道,我對現在所取得的進展極為滿意,但為什麼這個句子會插到這裏?我好像想到了一點聯係,我對這一行“如果他不買一個可愛的禮物”不太滿意,這使我聯係到我對一樁婚姻的反對。而且,一有機會我就拒絕,就我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又是一次拒絕。其他好像沒有什麼要說的了,但是,如果接受這樣的解釋,我當然不會高興,因為似乎是我的這種算計使它發生了改變。”
我對他的解釋感到很驚奇,盡管無須他提供更詳細的細節,我還是提出了我的問題:“你的隱私是否包括在‘科林斯大橋’的內容裏麵?包括在這首詩裏的有關宗教信仰分歧的內容是否很重要?”
Keimt ein Glaube neu,
Wird oft Lieb’und Treu
Wie ein b ses Unkraut ausgerauft.
我的猜測並不正確,但我們會驚奇地發現,一個中肯的問題會突然開啟他的思路,這樣他才逐漸地將我引入在此之前尚未觸及的答案,他表現出痛苦和帶有憤怒的表情,結結巴巴地讀出了下麵的詩句:
Sieh Sie an genau!
Morgen ist sie grau.
不久他又說:“她的年齡比我大得多。”為了避免讓他產生不好的情緒,我們沒有將這個話題深入下去,但這已經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真正使我吃驚的是,了解這種毫無傷害的回憶失敗的原因的企圖或動機,不得不追蹤個體的生活隱私,這種隱私是如此的遙遠和隱秘,而且仍然對個體產生著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