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坦然地看著爹爹,眼光裏還有淒苦和無奈,老林頭的眼光垂下來,過了一會兒,他問道:“你沒錢借也行,無論如何,這錢一定得拿回來,不然,你二弟就得打光棍。”
“爹爹你別說了,我沒錢,大弟家裏吃穿用度什麼都比我好多了,你不能這麼偏心。”林燕從來沒有這麼拒絕過爹爹,她已經哭起來,原來改變自己,也是痛苦的。
“最後一句話,你拿錢不拿?不要忘了,是誰把你養大,又供你上學!”老林頭怒了,女兒從來沒有敢跟他這麼強過。
“我自己把自己養大,三四歲我不記得,但六歲你就逼著我站在板凳上做飯,我的手好幾處瘢痕都是那時燙的,有一回踩偏從凳子上摔下來,還胳膊骨折,從二弟出生開始,娘坐月子都是我伺候。在咱家,我幹活比娘多得多。要說供我上學,四年大學,你每學期給我五十元,總共四百元錢,我畢業之後,給家裏沒有兩萬也差不多,就是放高利貸,也不過如此,我早還清了。”
“你,你……”老林頭氣得站起來,伸開手掌,“我打死你這個不孝的東西。”
“你敢!你今天敢動我媽媽一指頭,我就和你拚了。”黃鵬翔大喊著,捏緊小拳頭站在林燕的床前。
老林頭看到外孫噴火的目光愣了一下。
“林燕,林燕在家嗎?”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是對麵住的李慧。
黃鵬翔瞪了姥爺一眼,跑過去開了門。
“林燕,領導看你來了,你的病今天好些了嗎?”李慧身後,還有林燕車間的副主任。
“劉主任,李大姐,快進來坐。”林燕知道自己的家事讓外人聽見了,她羞愧地漲紅了臉。
“林燕,身體好些了嗎?”李慧問道。
“我媽媽還發燒呢。”黃鵬翔焦急地道。
“是啊,這身體好的人,輕易不會病,有時一病,還真難好得很。”李慧很體貼地說著,擋住了要沏茶的林燕,“坐下休息,我們也就看一看,不要張羅了。”她把手裏提的一些水果和營養品放在飯桌上。
“老林同誌,你知道女兒病了,是來看她的嗎??”劉主任一臉捉狹地問。
“啊,嗬嗬,是,是!”老林頭拘謹地搓了搓手,他一見到城裏人,尤其是有點官銜的,就緊張。
“啥呀,肯定向女兒要錢來了。”李慧和劉主任一問一答非常默契,林燕看她朝自己眨眼,知道這倆肯定在外麵聽了好一會兒,並且,還多少商量了幾句。
老林頭悄悄瞪了女兒一眼。
“你瞪她幹嘛,誰不知道你一來就是問女兒要錢的?小林剛分配過來那年,一百二十塊一個月,你一次就問她要了四百元,讓她一年時間,每個月發工資都是向人還錢,可憐兮兮天天吃鹹菜,全廠人都知道林燕爹是個黑心肝的,比周扒皮還厲害。”劉主任再過兩年要退休,林燕在車間是技術骨幹,他很想幫自己手下的得力幹將,雖然麵對的是幹將的爹。
“我周扒皮?”老林頭氣得雙手哆嗦,“我是老貧農,現在還是村裏的困難戶。”
“你好意思說?計生幹部都找到我們廠,讓小林勸她娘不要再生孩子,聽說,你還打算生一個九零後?”
林燕和老林頭都漲紅了臉,李慧悄悄拉了劉主任一把,外號叫“榴彈炮”的劉主任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過了界,他趕緊胡亂用手指了幾下:“你給我記住,不許再給女兒要錢,回去吧。”
老林頭竟然真的踢踢踏踏腳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林燕本來身體不好,又急又氣折騰了這半天,這時隻覺得頭暈目眩,眼一黑就倒在床上,她聽到了李慧和兒子在驚呼,後麵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