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漸黑,裴滿真喬裝潛入城中。瞧見不遠處有一府邸,門口兩名蒙古官兵把守,這尋常士兵她自是不放在眼裏的,便三下兩下翻入院內。隻見一座大屋的窗中透出燈光,裴滿真閃身窗下,向內張望,見一個蒙古官員背窗而坐。裴滿真靈機一動:“與其貿然行刺忽必烈,不如先抓住這蒙古官一探究竟。”待了片刻,隻見那蒙古官站起身來,在室中來回走動。這人約莫三十歲上下,神情舉止氣派甚大,看來官職不小。裴滿真待他背轉身時,輕輕揭起窗格,縱身而入。那官員聽到背後風聲,猛地搶上一步,左臂橫揮,一轉身,右手雙之指猶似一把鋼鉗,直插過來,竟是招數淩厲的“大力金剛指”。裴滿真微感詫異,不想這個蒙古官員手下倒也有幾分功夫,當下側身從腰間閃過。那官員連點數下,都被她輕描淡寫地避開。
那官員少時曾得少林寺的名師傳授,自負武功了得,但與裴滿真交手數招,竟是全然無法施展手腳。裴滿真見他又是雙手惡狠狠的插來,突然縱高,左手按他右肩,右手按他左肩,內力直透雙臂,喝了聲:“坐下!”那官員雙膝一軟,坐在地下,但覺胸口鬱悶,似有滿腔鮮血急欲噴出。這一招四兩撥千斤當真了得,連裴滿真自己也是暗暗心驚。她原打算此為前招,但叫對方措不及防之際再點其穴道。卻不料自己這一發力竟有如此效果,心中不免讚歎起張三的藥酒來。倘若不是這幾天服食野味藥酒之後內力大增,恐怕此時還要與這廝纏鬥數招。若是驚動了院內士兵,到那時自己脫身可就難了,自然就更別提行刺忽必烈一事。裴滿真伸手在他乳下穴道上揉了兩揉,那官員胸臆登鬆,一口氣舒了出來,慢慢站起,怔怔的望著她,隔了半晌,這才問道:
“你是誰?到這來幹什麼?”這兩句漢話倒是說得字正腔圓,隻是略顯生硬。
裴滿真笑了笑,反問:“你叫什麼名字?做的是什麼官?”那官員怒目圓瞪,又要撲上。裴滿真毫不理睬,卻去坐在他先前坐過的椅中。那官員雙臂直上直下的猛擊過來,裴滿真隨手推卸,毫不費力的將他每一招都化解了去,說道:“喂,你肩頭受了傷,別使力才好。”那官員一怔,道:“甚麼受了傷?”左手摸摸右肩,有一處隱隱作痛,忙伸右手去摸左肩,同樣部位也是一般的隱痛,這處所先前沒去碰動,並無異感,手指按到,卻有細細一點地方似乎直疼到骨髓。那官員大驚,忙撕破衣服,斜眼看時,卻又見左右雙肩並無異樣。他登時滿臉驚詫,以這般疼痛顯然是對方剛才在他肩頭按落之時,手中偷藏暗器,算計了他,然而此時卻又不見針孔之類的傷痕,心中不禁又驚又怒,喝道:
“你這女子,你使了什麼妖法?”
裴滿真登時明白,這漢子招數淩厲,實是源自他氣力了得,體內實無半分內力,故而不清楚剛才自己使用內力傷了他經絡。便微微一笑,道:“你是習武之人,怎地連這點規矩也不知?沒中暗器卻又這麼疼,顯然是中了毒掌了。我這招叫做紫花毒掌,凡中者,三日之內必將吐血而亡。”說完這話,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她這哪裏是什麼毒掌,隻是一心想嚇唬這官員,好在他口中套出忽必烈的消息來,故而借用三頭紫花蛇的名字編了一個招數。蒙古人本就樸實憨厚,聽她這麼一說那官員心中便信了九成,但仍盼她隻是出言恐嚇,神色間便有些將信將疑。裴滿真微笑道:“你肩頭中了我的毒掌,毒氣每天伸延一寸,再過三天,毒氣攻心,那就歸天了。”
那官員雖想求她解救,卻不肯出口,急怒之下,喝道:“既然如此,今天便跟你拚個同歸於盡。”縱身撲上。裴滿真閃身避開。雙手各露一指,氣貫全身,待他又舉手抓來,雙指伸出,直頂他的掌心。那官員隻感掌心中一痛,隨即便傳至全身。當即停步,舉掌見到掌心中紅,隻覺兩掌麻木,大駭之下,再也不敢倔強,過了半晌,說道:“罷了,罷了,我認輸了!女英雄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說罷便閉起眼睛,等待裴滿真發落。
裴滿真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此等關頭還能有如此氣概,不由敬佩三分。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那官員道:“下官哲勒別,請問女俠高姓大名?”裴滿真道:“我叫裴滿真。你在蒙古做什麼官?”哲勒別說了。原來他是此處燕京經略使。
裴滿真也不懂燕京經略使是什麼官職,隻是點點頭,說道:“很好,很好。”哲勒別道:“下官不知何以得罪了裴女俠,當真胡塗萬分。女俠但有所命,請吩咐便是。”裴滿真笑了笑,道:“也沒什麼得罪了,隻是我問你一事,你要老實回答,我便將那破解毒掌的法告與你知。”哲勒別忙道:“裴女俠請吩咐,但有所從,雖赴湯蹈火,亦萬死不辭!”見裴滿真環顧四周並不說話,遂繼續道:“下官生平最仰慕的是英雄好漢,隻可惜從來沒見過真正有本領之人,今日得能結識英雄,雖為女流之輩,但女俠本領之高在下生平罕見,實慰平生之望。裴滿女俠縱然不叫下官活了,下官死亦瞑目。”這幾句話既自高身分,又將對方大大的捧了一下。
裴滿真從來沒跟官府打過交道,不知居官之人最大的學問就是奉承上司,越是精通做官之道的,諂諛之中越是不露痕跡。蒙古的官員本來粗野誠樸,但進入中原後,漸漸也沾染了中國官場的習氣。裴滿真雖為女流之輩,此番話一入耳也大為受用,不禁點了一下頭,問道:“忽必烈此時在何處?”這一問登時讓哲勒別大驚失色,他原以為裴滿真一身女飛賊打扮,無非是想要些錢財之類,沒想到卻問他大汗現在何處,莫非她要行刺?哲勒別雖想活命,但如此大逆不道不忠之事他卻萬萬做不出來。隨即問道:“敢問女俠何以打聽我大汗下落?”裴滿真還未答話,就聽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便立刻出手按住了哲勒別左手的脈門,小聲說道:“不許聲張,不然叫你立刻命喪當場!”哲勒別會意,隨即門外傳來傳令兵的聲音:“啟稟經略,大汗叫您速去汗府議事。”哲勒別看了眼裴滿真,見裴滿真點頭示意,便對外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