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認真打量著手中的劍。
劍長約三尺五吋,不算短,但劍身輕盈,單手便可以拿住。
鍍金劍格上鏤空雕刻的飛鳥圖案華美而優雅,寬闊明亮的鋼鍛劍身倒映著持有者的渴慕與專注。
他輕轉手腕,劍隨他的動作靈巧地翻舞。劍柄包裹的優質小牛皮柔軟舒適,沾汗不滑,末端處還鑲嵌著一顆紅寶石,陽光照射下熠熠閃亮。
他閉上眼睛,劍仿佛在身體外變成手的延展,迎接由無上天穹灑落的暖黃光點,這些最純粹的能量在劍刃上觸碰、融合、彈開、或者碎散,整個劍身仿佛披上一層由瑩瑩微光織成的霞衣,少年醞釀半天,盡量從腦海中挖掘讚美的辭藻,最終脫口而出一句:
“好劍……”
“喂!喂!我說,黑發小子!你都看了那麼多次了,到底買不買啊?”伴隨著一陣粗嗓門,武器店老板那膀大腰圓的身軀欺上前來,擋住照耀寶劍的日光。他用狹窄的三角眼掃了一遍少年身上普通的亞麻外套,“嘿!買不起就閃開一邊,別妨礙我做生意!”
洛安戀戀不舍地將劍放回攤位上,就像藏起對心上人濃鬱的愛,輕歎了一口氣,轉頭離開。
和舅舅來到灰山鎮的這一周,他不知多少次路過這件間名為“大骨頭”的武器店,每次經過都忍不住停下腳步,在攤位上琳琅滿目的武器麵前流連忘返,不過這裏所販賣的武器基本上都屬於強化級,甚至有少量精良級品質的高端家夥。前者要價起碼在60銀幣以上,而後者,嘿嘿,褲兜裏沒有幾個金幣就別看了。
作為一名資深商人,這間武器店的老板眼光毒辣得很,看人多了,難免帶上幾分勢利。自己店裏的武器可不是出自普通鐵匠之手,而是鎮裏唯一的高級鐵匠“獨眼威克”的大作,專門提供給實力不俗的傭兵或見習職業者使用。而眼前身材與衣著普通的黑發少年顯然無法和後兩者聯係在一起。
瞧見少年的窘迫背影,他的氣焰更甚了,上下舞動的兩片嘴唇間不斷地噴發出諸如“窮光蛋”、“鄉巴佬”、“小乞丐”之類的親切問候。
“肥豬!你給我閉嘴!”洛安陰沉著臉轉回來,啪地將一枚斧劍交叉的職業者徽章拍在櫃台麵上,直接堵住毒舌老板喋喋不休的謾罵,他再從錢袋裏一個又一個地掏出黃燦燦的金哥德,繼續晃瞎勢利商人不敢置信的眼睛。
伴隨著嘩啦一陣響,這些金哥德盡數砸在那張肥胖粗陋的臉上:“這把劍小爺我買了!給我擦幹淨裝進劍鞘包好!要用上好的綢布!另外我還要幾塊最優等的磨石,動作快點你這隻肥豬!”
後者的反應正如他所想:“好咧,大爺!”
鹿皮鞋尖磕到路麵凸石,一個踉蹌把少年從美好的想象中喚醒,正式職業者!嘿,隻有上路之後才知道這個光榮的稱號離自己有多遠呢!
如果擁有這樣的榮耀,那個女孩的冰冷表情也會稍微融化一些吧。褲袋裏僅有的幾枚銀錫拉哐當響動,嘲笑他夢想與現實間的巨大落差。
腳下這條方長石路連貫著鎮裏最繁華的地帶,交談聲、趕車聲、馬蹄聲、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但隻需拐一個彎,步入一條灰褐色小巷,周圍便瞬間安靜了不少。不遠右手邊有一家旅店,斑駁紅瓦的雙層小屋,舊招牌在下午習習微風裏搖搖欲墜,上麵塗刷的字跡模糊不清。店門旁停著一輛簡陋的馬車,拉車的瘦馬“老布契”正無聊地搖甩著尾巴,看到少年走來,噴哧打了一個響鼻,表示說小子我認得你。
洛安掀開車廂後簾,將背上沉甸甸的亞麻背包丟進去,裏麵裝滿捆紮好的灰鼠草、銀環葉、鐵籬花等煉金基礎原料,另外還有少許醃肉和粗麵包。車廂木板發出“咚”地一聲巨響,著實把“老布契”嚇了一跳,肇事者連忙上前用手梳理了幾下它的鬃毛,拍拍脖子,安撫它將要破體而出的暴躁。
他再抬頭望了望天空,正是初夏午後,淺如薄紗般的雲帶飄在高處,裝飾周圍大片的湛藍。散發溫暖光芒的太陽開始偏西,但離遠山的輪廓線還有一段漫長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