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後傳 涅??(1 / 3)

陵遷穀變,鬥轉星移。凡人的一生,延續不過百年,在仙壽綿長的神族眼裏,不過是彈指揮間的一瞬。世人出生即知結局,此生不論精彩抑或平淡,終究是夢幻泡影,塵土歸了塵土。

西海龍宮的公主敖小魚,自凡界曆劫歸來便病了,很重的病,相思病。

陌陌手持一顆人頭大小的夜明珠,輕手輕腳走進公主的寢殿。

寢殿內漆黑一片,隻有一株熒光珊瑚,在角落裏忽明忽滅,閃爍著綠瑩瑩的光。

夜明珠的清輝將殿中各處照亮,陌陌這才看清,公主根本沒在睡覺,而是平躺在床榻上,瞪著一雙大眼發呆。

陌陌歎了口氣,公主由於硬闖凡生門,私自下界投了凡胎,本就少得可憐的修為,已經所剩無幾,幸得司命星君及時相救,才不至於傷了元神。

天帝感念她報恩心切,沒有降旨怪罪,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敖小魚從凡間回來後,君上態度大變,看來硬碰硬是不管用的,幹脆采取懷柔政策,還她自由寬鬆的成長環境,可是,她每日不是躺著發呆,便是坐著發呆,根本不踏出寢殿半步。

陌陌坐在床榻邊,輕聲問道:“公主,如今你隨時可以出宮,為何還****憋在寢殿?”

敖小魚把頭轉至裏側,沒有人知道,在凡界曆經兩世的情緣糾葛,她的恩是還了,願是了了,放在梵曄君身上的一顆心,卻是再也收不回來了。

神族的婚配,皆有天道定數,天帝與天後,皆由神族之首的鳳王與凰後接任,宙神早已定下,鳳王梵曄是繼任天帝,凰女聚鶴為繼任天後,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親事。

天界神族,神力無邊,仙壽綿延,掌管世間氣候地理,萬物生長,命運輪回。萬事萬物,均是相生相克,神族得以存在於天地之間,又需依仗人族對神世代相傳的記憶與信仰。

然則善惡相隨,人族也有許多惡行與心魔,這便催生出世間的各路妖魔,致使山川變色,氣候失調,物種滅絕,引發天災不斷。

千萬年來,人族的心智不斷進步,創造出無數世間奇跡。可人族之能力,隻可超越自身,永遠無法超越自然之力。

神族依靠凡人虔心向善之信念,不斷修煉仙力,與妖魔對抗,保護這片天地永存於宇宙之中。

仙人下凡間曆劫,便是要體悟世間百態,了解人族的所需所想。

陌陌望著麵無表情的公主,搖了搖頭,正準備起身,敖小魚的話音在耳邊響起:

“我此番下界,經曆了人世的生老病死,體會過人間的愛恨別離,方才知道,凡人的一生,看似短暫,可正是因為生命的有限,才有了想守護的人,想追逐的夢,才能真切地感知,生命是何等絢爛多彩。你我雖仙壽綿長,卻隻知擔天命,行天道,真是世間最孤獨的族群。”

陌陌蹙眉,語重心長地勸導:“公主,我沒下界曆練過,不知道人間的酸甜苦辣是何滋味,我隻知道,神族有神族的使命,君上在位這二十來萬年,領命守護西海一方,從無懈怠,與各路妖魔抗衡,保世間風調雨順。你也應勤加修煉,增進修為,日後才能守護住你想守護的人。”

敖小魚咬了咬嘴唇,長久壓抑在心中的苦悶忽而爆發,像個受了委屈的孩童般放聲大哭。

陌陌在一旁安慰道:“公主,你不想修煉便不修煉,別哭,我不再逼你就是了。”

“我想修煉,我有想要守護的人,可他不再需要我了,怎麼辦,陌陌,怎麼辦?”敖小魚雙眼紅腫,慘兮兮地看著陌陌。

“你說的是太子殿下嗎?你陪他去凡界曆劫,如今大恩已報,心願已了,還要守護他什麼?”

“我忘不了他,我愛上他了,想和他在一起。”

陌陌大驚,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天帝天後身負重任,心係眾生,何來兒女情長。況且天後之位,隻能由凰女聚鶴接任,既然已經定下,便再無更改的可能,公主,你要放下癡念,隻當是做了一場夢,萬萬不可再沉迷其中。”

敖小魚怔怔地坐著,悲傷占滿了她的心,寢殿裏五顏六色的珊瑚,全失了色彩,變成了暗抑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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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之南,流沙之濱,橫亙著萬山之宗昆侖虛,山勢重重疊疊,形如蓮花之瓣,絕妙異常。

昆侖虛上四季之景皆可見,山頂終年白雪皚皚,雲霧繚繞;山中的珠樹、璿樹、碧樹、琅玕樹鬱鬱蔥蔥,山花爛漫;山腳的不死樹,瑤樹、絳樹,沙棠樹果實累累;五彩的鸞鳥和健碩的青鳥環繞山間,食神樹之果,飲瑤池之水,守護玉山仙境之清幽。

昆侖主峰玉虛峰上,瑤池聖水冰清如鏡,瑞氣蒸蒸,太子梵曄自凡間曆劫歸來,一直昏睡不醒,已經在瑤池中沉了近兩百年。

犼犼君百無聊賴地守在瑤池邊,撿起腳邊手掌大的一塊玉髓,單腿微屈,用力向池中央投去,玉髓在空中劃出一道彩虹似的圓弧。

隻聽“咚”的一聲,池中被激起千尺水花,池中心騰起一團水晶般的仙澤。

犼犼君目瞪口呆地望著洶湧激蕩的湖水,對自己的右手吹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厲害,本仙君這百年的功夫沒白練。”

空中蕩來一朵七彩祥雲,一道金光自湖水中迸射而出,將湖水分為兩半,梵曄君白衣翩翩,腳踩七彩祥雲,從湖心飄然而至。

太子殿下終於醒了,犼犼君心中大喜,單膝跪地行禮,“臣恭迎殿下。”

梵曄君麵容溫潤,琥珀色的眼眸奕奕有神,抬手示意犼犼君免禮,“我從凡界回來多久了?”

犼犼君每日守在這昆侖虛上,無趣至極,每日必做的一件事,便是掐算時日,他脫口而出道:“距殿下重回天界,已過去一百九十三年。”

梵曄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顆心不自覺地抽了一抽,總覺得有個十分緊要的物什,遺落在凡間了。

王母聽聞太子梵曄醒了,遣了個童子過來,請他到玉清宮敘話。

梵曄君隨小童子步入玉清宮的文玉殿,方才行至殿門,一陣清冷的風拂麵而來,吹起他藍紫色的長發,身後的犼犼君不禁抖了抖身子。

殿中的童子麵容粉嫩,如剛成熟的蟠桃,他脆生生喊出一句:“天宮太子梵曄君覲見金母上神。”琅琅聲波,在空蕩的大殿內盤旋回蕩。

梵曄君負手立於殿內,良久,禦座上騰起一團絳紫色仙澤,王母蒼老沙啞的話音,在清寂的殿中響起。

“太子梵曄,你被冥界瘴氣所傷,金池聖水已將你元神中的濁物滌清,你即刻啟程,返回天宮,莫再擾我西山清幽。”

梵曄君交疊雙掌置於額前,對著仙澤欠身行禮道:“得金母上神大恩相助,晚輩感之不盡。不知晚輩因何被冥界瘴氣所傷,還望上神告知一二。”

“此等瑣事,本上神如何屑於得知。”王母冷笑嗤道。

梵曄君麵色不改,恭敬答道:“多謝上神指點,晚輩這便告辭,他日會再攜厚禮,來西山道謝。”

“不必了,本上神好清靜,汝等莫來煩擾,便是最好的大禮。”王母說完,停了片刻,又開口道:“今日既與你對麵,有一事囑咐於你,你與玄清上神之女聚鶴,早已定下親事,鶴兒至今下落不明,你也應去尋她一尋。”

“是,隻是父君也曾多番遣天將尋找,均無果而終,上神如若略知端倪,還望指點一二。”梵曄君拱手行禮,向王母討教道,她此時無緣由地提起神女聚鶴,想必是已然知曉些眉目。

話說太子梵曄在人世曆劫之時,一日,王母座下的雪狼獸貪玩,私自下凡界遊曆,竟在樊昆山的一處密林中,偶遇由敖小魚轉世的白芷顏。

其時白芷顏已奄奄一息,雪狼獸因感知到她的一絲仙澤,在她身邊守護了一整夜。翌日,王母下界尋找愛獸,也對此凡界女子起了些興趣,進入她的元神中一探究竟,果然察覺到幾分異樣。

王母的話音歇了片刻,又在殿內響起:“你與鶴兒的因緣既是天定,自然會有一番糾葛,別人尋她不到,你定能知曉她的下落。”

“是,晚輩謹記。”梵曄君垂眸道。

殿內又旋起一陣清冷的疾風,絳紫色的仙澤隨了風,飄然遠去,隻餘一縷雪蓮的冷香,在殿內幽幽縈繞。

梵曄君端坐在犼犼的背上,在亦卷亦舒的層雲中穿行。

犼犼一路絮絮叨叨,替太子抱不平。這個古怪的老太,就是因為她,仙界幾萬年來,都沒辦過蟠桃宴了,天庭的婚事,跟她何幹,她為何來置喙一二。

玄清上神之女聚鶴,兩萬年前便遺失於天界,連天帝都尋不到她的蹤影,讓太子上哪裏去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