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楓道：“媽，你聽三妹的話，可不是個大人似的。”
三妹紫蔓道：“二哥就喜歡拿我當小孩，我已經長大了。”
二奶奶道；“三妹是關心二叔，紫楓，你很不該的。”
紫楓笑道：“是，是，三妹是大人了，恕二哥不知之罪。”
紫蔓道：“你這道歉的態度太惡劣了。”
二奶奶支起身道：“今日我有些累，恕我先離開。”
大奶奶也吃好了，支起身道：“春和，扶我回去。”
這時電話嘀鈴鈴響了，大奶奶剛要去接，三奶奶從椅子上彈到雕鳳的紅木椅上，拿起椅旁專設的咖啡色的木幾上的電話，這電話剛設不久，還是個新玩意。
大奶奶望著她，三奶奶剛上身一件灑花綢子的旗袍，四周鑲了粉色寬邊，一雙織金緞子的跳舞鞋，她的右腿搭在左腿上，露出一隻玉腿來，玉腿上裹著層薄薄的肉色絲襪。
三奶奶突發笑聲：“客氣啦，王太太。好的，好。”
除當事人外，三奶奶似乎滿嘴自言自語。
她掛斷電話，臉上一陣緊張的笑容，大奶奶問道：“差點把你問漏了，今兒穿這麼好看所為何事？難怪吃飯時也慢吞吞的，就為等電話？”
三奶奶籠了籠頭發，道：“王太太一片好意，也不可謝絕她，隻不過去跳舞。”
紫楓等姊妹都扭頭，望著，大奶奶問道：“哪個王太太？”
三奶奶笑道：“大嫂怎麼把她也忘了，就是從北平來的靜升王太太。”
大奶奶笑道：“可不就是王老九的夫人。聽說王老九從北平來的時，順手把宮裏的東西帶走了不少，他從前是替皇上辦事的。”
三奶奶笑道：“就是他，那會子革命黨人沒來前，王家在京城數一數二，提起王家老九認人不識？”
大奶奶笑道：“那從前我們唐家不也一樣麼，如今他們的還強要麵子。”
三奶奶不服氣道：“王家到底是有老底子的，王老九若是沒本事，還能取三房姨太太？”
大奶奶道：“了不得，這王老九，從前看著也不過機靈些，還有這等豔福，孫子怕也有了？”
三奶奶笑道：“這可沒聽說，隻聽說王太太生了個兒子，叫，對，叫宸曄，名字還大有學問呢，他人在海外。其餘三房姨太太不過是從堂子裏出來的，賣弄風騷罷了，偏王老九喜新厭舊，娶姨太太像吃瓜子，聽說現在和翠鳳堂的一個號稱湘妃小四的女人不幹不淨。”
大奶奶聽王家有個兒子，自然又想起自家的女兒，因留意在心。歎道：“既是請了你，你還在這磨蹭什麼，不怕人家等煩。”
三奶奶道：“你不問我也不會在賴坐在這。”
正說著門外的喇叭“嘟嘟”響了兩聲。
三奶奶笑了道：“我可去了，人家正好來了。”
紫蔓坐在桌子旁插話道：“媽，帶我去。”
三奶奶揚著帕子道：“三小姐，你還小呢，等長大了再去學跳舞。”
紫蔓嘟著嘴用筷子在碗裏拋飯。
紫荑笑道：“媽你看看，三奶奶這麼個時髦的人，我們都落在後麵一大截呢。”
大奶奶道：“我也不老，她去得我也可以去。”
紫荑笑道：“正是，媽，你也不顯老，也該去外麵看看，透個氣兒也好。”
次日早上，紫荑和紫蔓穿戴整齊出門，早有紫楓叫來的黃包車，侯在唐府門口。
紫荑見三個車夫都是穿開襟長袖的麻布衣，頭上戴著半舊的氈帽，有一個腳夫布鞋已破了個洞，心裏同情著，再一看黃包車上刷了一行白色顯舊的字，平記車行，都是為養家糊口的。
春和一手提了個紅皮箱，另一手提了個黃木箱，紫楓坐在最後一輛車上，紫荑和春和坐著，兩個箱子分放在紫楓和紫蔓的黃包車上。
三位奶奶和吳媽站在門口望著兄妹幾個走遠。
春和一路看著沿街的玻璃櫥窗，電車汽車，隻覺驚奇，耳朵上的綠辣椒忽地打在她的臉上也不覺得。
她把粗黑的麻花辮撈到前麵來，用右手食指不停地卷著，口內讚道：“城裏真大呀，我是一輩子都未見過的。”
紫荑笑道：“以後有的是機會了，在車上別亂動，你看人家拉得多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