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珠白她一眼，笑道：“這一位四太太腦子不大好使吧，說出的話也總叫人疑心在挑撥離間。你若是想叫人疑心少奶奶和陌生男子處一塊兒，不如說個痛快，何必在這裏陰陽怪氣得，說一半留一半叫人猜呢。”湘妃未承想眼前的姑娘和她的齊耳短發一般利索，說起話來也不怕撕破臉，毫無做姑娘的羞澀。偏是在眾太太麵前，短發女不介意，她不能不裝慫，好叫太太們愈發對她放鬆警惕來。湘妃背對著幾位太太，拿眼猴著宛珠，宛珠瞧也不瞧她。宸曄麵不改色，道：“我去找你大哥。”拔腿便走。可巧董道清從後麵過來，宸曄轉過身看著他有點意外，他來的路是通往車庫的，他又沒車，去車庫作什麼？何況宛珠說了在園子裏，因此腦子裏滿是疑問，方信湘妃所言不假。道清走來來道：“你找我？”宸曄盯著他，道：“也沒什麼事。一會你和畢豫平一塊走，我叫他送你回去。”道清因笑說：“不必，我們自己可以回去。”說著又對宛珠道：“小妹，和我回去。”宛珠應著跟在哥哥身邊。王太太在那邊瞧著兩個兄妹，道：“那一位伴娘模樣也標致，隻不知可有人家了？”老姨太太不則聲，唐大奶奶道：“她是我們紫荑的同學兒，親家問這個莫不是想替她作媒？”王太太道：“我看今兒她和伴郎站一起挺順眼的，畢太太看著也歡喜呢，還問是誰家的姑娘？我才留意到她。”唐二奶奶笑了道：“畢太太是吃著碗裏望著鍋裏，上一次口口聲聲使勁的誇我們家紫蔓，怎麼才幾天又轉了風向誇讚起伴娘來。她還想要給她兒子物色什麼樣的媳婦兒。”王太太聽了，忙笑道：“可不是我話多了，她也沒說什麼，隻隨口問一句，沒說別的。虧她不在眼前，若是知道唐二奶奶因我一句話生她的氣，我這會子少不得挨畢太太一頓批了。”唐二奶奶笑道：“別的也不說了，單我們家紫蔓示必中意哩。”王太太素知她的性子好鑽營小事，不理睬她，回頭對唐大奶奶道：“你們母女應該有些話要說罷，紫荑在樓上，親家不如先去和紫荑說說話兒。”唐大奶奶因和眾太太別過，由雙喜帶至三樓。這一層地上皆鋪著繡花地毯，走起路來腳不沾地似的無聲無息，雙喜停在兩扇緊閉金色雕花鐵門前，雙喜推開其中一扇，笑道：“奶奶請進。少奶奶在裏麵。”大奶奶抬頭瞧了眼鐵門頂，足有兩米來高，一扇門寬度可以容下雙喜和她並肩膀進去，心裏暗歎一回，進去了。雙喜又出來帶上門。大奶奶的麻布臉今兒像熬過芋頭糖絲，軟，香，心頭也像吃過糖絲沒有一絲苦味，隻湘妃的一席話又讓她甜過了頭嗆到了。紫荑忽見她母親進來，忙與春和一手攙扶一邊，拉著大奶奶坐到雕花鐵藝床榻邊，大奶奶坐上去，冷不丁又彈了一下，摸了一回，軟軟的，道：“這床底下鋪了什麼？”因要翻床單。紫荑道：“是海綿。太軟了，我坐上去也不習慣啊。還是家裏好。”字裏帶著不舍。大奶奶聽了，又拉扯好床單，拉著紫荑的手道：“往後這裏才是你的家。你記住媽的話，以夫為天，凡事聽你夫君的。他是你的天，他的家才是你的家。”紫荑聽了，不禁黯然。大奶奶望著她，又道：“這裏人多口雜，凡事留心點，做事別落人話柄，招人口舌。尤其是那些嘴碎的下人和那個女人。”大奶奶懶得再說四太太，仿佛說四太太也玷汙了她的名望。紫荑點點頭。大奶奶道：“這不隻是點個頭就完事了，得記有心裏。達裏不比家裏，就像方才那個女人又在太太和宸曄麵前搬弄是非，若不是宸曄和宛珠幫襯著，恐怕你婆婆和姨娘都要疑心你。”紫荑因道：“她說了什麼？”大奶奶道：“那種人嘴巴不幹淨，還能說什麼，還學他的話，沒的玷汙了自己的身份。”紫荑因低下頭去。大奶奶見狀，試探道：“你方才真出門見了誰？”紫荑頭坑下去，春和待要謊辯，紫荑搶先道：“媽，我去了朋友。”大奶奶吃一嚇，跳起來，看著她簡直不認識了，道：“真得去見人了？你見得誰？是不是伴娘的哥哥？”紫荑隻顧點頭。大奶奶嚇得來回踱步，雙手緊握成一團，互搓著，口內隻念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真沒想到你居然，你和他認識多久了？”大奶奶瞪大雙眼，抓著紫荑的肩膀急切著，問道：“說呀，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紫荑被她母親的反應也唬住了，急出了眼淚，道：“很久了。我，隻當他是朋友。”大奶奶瞪著她，不信她，忽覺得不認識這一手調教大的閨女了，隻道：“無怪那個女人在眾人麵前說，我們隻當是她在造謠，未想到你，這種事絕不能再糊塗第二次。春和你跟著小姐這麼久，小姐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不勸還由著小姐去犯混，你該不該打？”春和嚇得忙道：“奶奶，小姐也沒說什麼，隻不過跟朋友見麵聊天兒。”大奶奶一直壓著音量，氣道：“混帳東西，你還說這種混話。別人看著可不是這回事兒，虧是都信了小姐的為人，若往後錯半點兒，再有這種事誰會信小姐！”春和道：“奶奶訓得是。我是後一定注意了。”大奶奶看著紫荑，道：“虧你還實誠，凡事不瞞著你媽，出門見朋友雖是件小事，但這裏麵的利害關係你有沒有看清，若叫宸曄看見了，他豈不要疑心你的意圖。新婚夫婦感情再好，也抵不過閑言碎語。如今叫我知道了，我少不得當件大事來訓誡你，日後也長個記性，再不可糊塗至此。”紫荑隻一味聽著，不敢則聲。大奶奶說了半天，見她有知錯之意，便不再說了，因要回去。紫荑道：“我送送媽。”大奶奶笑道：“不必了。你呀，心事都寫在臉上了，才被我說幾句，這臉上都寫著愧疚，給人看了都道你犯錯兒似的。還是老老實實在這裏坐著。再晚些時候情緒平複了你再出門。隻別再和外人提起這件事。”紫荑嗯了聲，隻得忍住淚送她母親至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