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住的地方有一個特別的名字,叫蘭家網。
日本鬼子為了管住百姓,困死抗聯,讓分散居住在山裏河邊的各家各戶必須歸攏到一起居住,這叫歸屯。歸屯之後所以村名上有個網字,是因為村民大部分都是曾經分散在江邊居住、以打魚為生的農民。由於這裏魚類繁殖的速度遠遠高於人們捕撈的數量,所以棒打兔子不容易,瓢舀魚則是一點兒不誇張的現象。
這裏的打魚方式現在不多見了,叫搬魚。
在江邊選一個窩風向陽的位置,用木料搭一個很大麵積的網座,用橫豎多個木杆支撐著一張正方形、邊長有10米左右的大網,用手動的辦法通過木杆和繩索把網放到水裏,每隔10分鍾左右用同樣的辦法把網拉上來。幾乎網網都有魚。從春到秋,一些老年人還用歸屯之前的辦法,在網邊搭個小地窩棚,吃住都在江邊。孩子們每天或隔一兩天來送上米鹽給老人吃,帶走魚回去賣。
當時我還隻有十多歲,弄這些東西,一沒能力,二沒時間。但整魚是有趣又解饞的好事兒,我們當然不會坐江觀魚,更不會無所作為。一年四季,我們都泡在江邊,用自己的辦法把魚整出江來,混到嘴裏。
春天的時候,我們用線網打川丁子。
每年農村種苞米的時候,正是川丁子咬汛期,也就是交配期。川丁子身長20公分、體型像鮁魚。它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在交配期一律頭逆水而遊。正是抓住這個特點,我們帶上線網和手電,在夜間來到水淺的江麵,撒網捕撈。幾網下去,就會打到上百條大小一致、看著漂亮吃起來香的川丁子。
可惜的是,這種魚的交配期是在短短的幾天內完成的,過了日子就逮不到它們的蹤影了。但這並不會令我們失望,因為再過幾天,我們就開始夏天的釣魚了。
俗話說,放長線釣大魚。但我們的辦法是放短線釣大魚。
和現在釣魚截然不同,我們的魚竿是半米左右的細木棍,魚線則是同樣長度的細麻繩;而魚鉤,則要比現在用的大很多。我們把用這種方法釣魚叫下夜鉤。到了室外能露宿的季節,我們每人帶上十幾把這樣的魚竿,在每把魚鉤拴上小青蛙或者是小泥鰍,找一段江岸,每隔一兩米就把一根魚竿插在江邊,插好後就找個窩風的地方睡覺。早上天沒亮的時候起身挨排兒巡視,幾乎每晚不落空,而且釣到的準是一斤以上的鯰魚。
秋天是莊稼收獲的季節,也是魚兒豐收的時刻。
江邊是成片的稻田,入秋以後,社員們便開始放水曬稻,魚便順著水遊進了下遊一個個麵積不大的水泡子裏。到了泡子裏,就相當於到了我們的嘴裏。我和小夥伴們有一個百試不爽的捕魚辦法,那就是把水攪渾。
這些泡子都是泥底兒。我們大家一起脫光衣服,跳進泡子裏便是一頓狗刨兒,不一會兒就會淤泥泛起,水被攪成了一鍋泥湯。
這時候有兩個抓魚的辦法。
一是順著泥底用手摸。我們的撲騰聲和泛起的淤泥讓鯽魚和鯉魚無處藏身,紛紛躲進我們踩出來的腳窩裏一動不動,喪失了逃生的本能。隻要順著泥地碰到它們,保證是手到擒來。
二是用抄撈子撈。鯽魚、鯉魚鑽泥裏了,鯰魚和嘎牙子受不了,它們必須呼吸新鮮的空氣。所以水渾了之後,隻見泡子裏有很多對稱的兩根小胡須在水麵上直忽閃。拿穩抄撈子的把,照著胡須兜下去,至少是一網一條不斷流兒。每年的這個季節,總有幾天會弄到幾十斤的活魚,為全家的人解解饞。
生活在故鄉的時候,我們都是用這種原始的辦法整魚,每年都有收獲,每年都有期待。但上大學以後,曾經回家想和弟弟一道再過過整魚的癮。但到河邊一看,有成片成片的死魚。弟弟告訴我,近幾年有人開始用電、藥、炮等多種辦法整魚。這些辦法是毀滅性的,一旦使用,不但會大小齊死,而且很難再生。看到這種情景,我和弟弟起身回家了。
我再也沒去整魚,輝發江也從此沒了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