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因為胃有毛病住進了醫院,我們4個孩子一起去醫院陪著她。
難得孩子們聚得這麼齊整,除了胃病發作疼痛的時候之外,媽媽格外地興奮和愉快,臉上始終掛著燦爛的笑容。在愉快的交流中,自然有了很多有趣和值得記住的事。
由於姥爺當過國民黨的小營長,打一場輸一場,解放了就挨鬥。媽媽隻上了幾天學就跟著姥姥去要飯。但現在捧起一本書來,還能看得津津有味兒。小外甥笑著問病床上的媽媽:姥姥,你沒上過學,咋認得這麼多字兒呢?媽媽風趣地說:我不願意回答簡單的問題,你看廁所上畫個人紮小辮嗎?那第一個字是女,後麵是廁所,這不就記住了嗎?我們哄堂而笑,老媽的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神情。
我有幾個曾經見過媽媽的好朋友來看望老人家,媽媽滿臉的高興,而且有點兒手舞足蹈的興奮。但見到客人,她竟然說的是讓孩子們和客人都笑翻天的話:哎呀,我這兒子可真是的,明知道他老媽不願意在頭沒梳臉沒洗的時候會見客人,怎麼還把你們往這兒領呢?聽完姐姐笑得要噴了。
沒事兒的時候,我把自己寫的回憶文章打印了,讓姐姐和弟弟念給媽媽聽。媽媽有時仔細地聽,有時叫停,作一段注解或者更正我記憶中的錯誤,但也有很多時候為她幹的壞事辯解,認為她所做的是為了我們,而且她不是最壞的。還有的時候,她還要問起我文章裏她已經忘記的人和事兒。
聽著故事,回憶著一生,媽媽講起了自己兩個字的哲學,那就是“承受”。她的經典語錄是,承受多少,人生的空間就有多少。她說人的一生要在承受中長大,承受中堅強,年輕人甚至是大人物的自殺,就是因為沒有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用承受撐起足夠生存下去的空間,最後是垮了意誌,也就失去了生命。
在兄妹四人中,我是董事長,妹妹是總經理。董事長是虛的,總經理可當得毫不含糊。妹妹嚴厲告訴媽媽,你現在是3歲的孩子,必須聽兒女的指揮。精神頭足的時候,媽媽還要爭論一番;理虧的時候,妹妹咋說她就咋答應,真像聽話的孩子。
但更多的時候,媽媽都以各種理由勸妹妹快快回家。等妹妹關上房門剛一離去,媽媽立即坐起身,麻利地從枕頭下掏出煙來點上,深吸一口,得意地說:哎,可算把小瘋子糊弄走了,憋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