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你們有沒有從山脊的另一麵往下找過？”冥冥中有一種直覺，讓北寒胤想也不想地開口，卻在聽聞自己的話語後，心驀地往下一沉？
“山脊的另一麵？”程遠一愣，他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是……“之前連日暴雨，山頂形成有堰塞；獵獅開始前，禦林軍探測地形時唯恐決堤造成災難，所以著工部開鑿了一個口子，預備緩緩泄洪，但被這場暴雨一激……”
他不敢再往下說了，驚恐的眼往山洪暴漲的方向投去了失措的一瞥，難道……。
“程遠，你帶紅舞騎朕的北寒先回去！不準告訴安國王這件事！朕會與公孫訓他們會和後徹查！”飛身而下的北寒胤足不點地，將周身的功力提到了頂點，毫不猶豫地往程遠所看的方向而去？
囑咐禦前侍衛守口如瓶的同時，他卻有一股衝動，想將胸腹間的鬱氣一股腦兒地在這天地間統統吼出來！老天，不要，不要這樣懲罰他的錯誤！有什麼報應，報在自私的他身上就可以了啊！為什麼要為難已經什麼都忘了的她？為什麼！。
咽下已經湧到嗓子眼的悲嚎，北寒胤在雨幕中閉了閉眼，眨去模糊視線的水珠。冷靜！他命令自己一定要冷靜，上天不會那麼殘忍的！他已經決定放手、已經決定今後隻守著戰華蓉一個人！他會祝福她過得幸福的，忘記殘忍如他，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她一定可以過得幸福的，不是嗎？不是嗎！
鼻子像是被雨水堵住了，北寒胤不得不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他沒有看到公孫訓等人的影子，敏感的耳朵卻突然微微一動……漫天的風雨中，他好像聽到了一絲異樣的聲響！。
不顧強行逆行的氣血堵得喉頭一甜，他硬生生地完成了極動到極靜的轉換，長身佇立於淒風苦雨中側耳傾聽。果然，片刻之後，右前方又傳來一聲低沉的啾啾聲……像是、像是馬鳴！。
北寒胤如獲至寶，立刻轉向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狂奔。風雨如晦的此刻，他絕頂的輕功居然絲毫不受影響，超水準發揮著，眨眼工夫便出現在了山坳處？
“如歌！”低喃，他一眼便認出了那匹倒在地上的栗色牝馬。曾經，那是他送給戰華蓉十六歲生辰的禮物，雖然比不上“泊洲”和“冰華”，但也是日行千裏的寶馬。隻是戰華蓉天生嬌弱，馬術一道上並未臻一流境界，幾乎從來都沒有發揮出過“如歌”的速度來？
她於月神殿中沉睡之後，這匹馬便一直被豢養在安國王府，不想被高翠華轉借給了愛徒。剛剛從白斬的口中聽到那個如此熟悉又這般陌生的美麗名字時，北寒胤的心還忍不住動了一下，誰知再次相見，竟然已是……。
如歌褐色的大眼溫和地望著俯低身子的北寒胤，它的左前腿折了，森白的骨頭從發白浮腫的猙獰傷口裏穿刺出來，上麵依附的血絲已經被雨水衝刷殆盡？
眼神一闇，北寒胤深知它已經沒有救了，冰冷的手輕輕拂過它濕透卻依然美麗的鬃毛，不避不讓地望著它溫和如水的大眼：“如歌，你能告訴我，麗兒和冰華去哪裏了嗎？”
偌大的馬頭伸過去在北寒胤的腰側蹭了一下，而後仰首朝山洪流瀉奔騰的方向竭力嘶叫了一聲。再然後，如歌像是用盡了力氣，趴會地上再也不動了，隻是始終用大眼看著北寒胤？
“謝謝，”他湊近如歌耷拉下來的耳朵，低聲說了一句“抱歉”，隨即手下用勁，震散了它的頭骨！。
轟然倒下的龐然軀體並沒有牽絆北寒胤的腳步片刻，在心中默許日後厚葬的諾言，他提氣抬腳沒有半分猶疑地縱身一跳？
如歌所望的方向，昔日一片青翠的山穀，如今已被滔滔汪洋所取代。渾濁的洪水彙集了山間滾落的巨石和樹木，化作了一股龐然的力量，如重錘一般奔騰而下？
麵對大自然的偉大時，一個人的力量實在算不得什麼。即使以北寒胤的武功造詣，貿然躍入水中之後，也隻能緊緊攀住一根浮木、順流而下，光是保持眼睛睜開、看清周圍的環境變化，就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心神？
平心而論，寒胤帝的此番舉動絕對屬於一時頭腦發熱的無謀之舉，但凡能稍微靜下心來想一想，以北寒胤的敏銳聰慧，絕對可以想出幾十個比他自己一個人直接跳下水更好百倍的辦法！。
奈何他當時的腦袋有如一團亂麻，除了知道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到被洪水吞噬的麗兒之外，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他甚至就這麼相信了一匹馬，連求證都不曾，便罔顧自己的安危，一頭栽進了洶湧的洪流……就因為冥冥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在向他求救！。
所以他跳入山洪，義無反顧；所以他順流而下，破釜沉舟！。
滔天的洪水拍擊、衝刷著兩側的山壁，毫不留情地帶走所有的一切。沒有人知道，北寒的王此刻正在濁流中掙紮，於每一處轉折間搜尋那抹熟悉的身影。天色昏暗，他唯一能借助的光源，隻有那道道撕裂天際的閃電……。
一炷香、兩柱香……一個對時、兩個對時……一個時辰、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