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超凡,我是很喜歡交朋友的!董小姐,你在讀書還是做事?”“做事。”芷筠說:“我在一家進出口行上班,在嘉新大樓。”
“哦,”雅佩說得又快又急。“真能幹,看你小小年紀,就已經做事了!”她的眼珠轉動著,拚命想找一個打岔的話題,卻越著急就越想不起來。不管談點什麼,先混過今晚去,再慢慢和超凡談個清楚,交女朋友玩玩沒關係,如果認了真,就要考慮得麵麵俱到。這個董小姐,誰知道她是什麼背景?什麼來曆?但,她有個不太正常的弟弟倒是實在的。“你……你們今天到哪兒去了?”她問出一句最不妥當的話來。
芷筠看看殷超凡,怎麼說呢?那地方沒有名字。有雲海,有,有紫蘇,有鬆林,有夢想……卻沒有名字。紫蘇,鬆林,“抓得住的秋天”,你抓得住嗎?她問自己,你什麼都抓不住!在紫蘇麵前的誓言,已經很遙遠了,有一百年、兩百年,幾千幾萬年了!那時候,你認識一個殷超凡,你以心相許,而現在,這個殷超凡卻是陌生的,陌生得像是你從未認識過,你甚至不知道他的家庭,他的環境,他的一切的一切!
“我們去了郊外。”殷超凡代替芷筠回答。
“郊外?”範書婷含笑的盯著殷超凡。“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會對郊外感興趣?我以為你隻喜歡泡夜總會呢!對了,告訴你,”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手輕壓在殷超凡的肩頭,一股親熱狀。“上星期我去華國,他們告訴我,你帶了個漂亮的小姐在那兒大跳貼麵舞,那位小姐是不是就是這位董小姐呀?”殷超凡嚇了一跳,上星期根本就沒去過華國!他望著範書婷,在她眼底看出一絲不懷好意的惡作劇,他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本正經的說:
“少胡扯了,你明知道沒這回事!”
“沒這回事?”範書婷大驚小怪的說:“人家怎麼說得清清楚楚呢?還說那小姐穿的是件很流行的露背裝!哦哦……”她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知道了!別板臉嗬,超凡!我泄漏了你的秘密是不是?董小姐,”她轉頭對著芷筠:“你可別找他麻煩,你和他做朋友,當然知道他的德性,他們殷家,風流成性是祖傳的!三姐,”她又對雅佩伸伸舌頭:“你例外!”
“書婷!”殷超凡喊。嚴厲的看著她,心裏氣得發抖,你順著口胡說吧,人家芷筠對我的身世根本沒弄清楚,萬一她認了真呢?他正想發作,菜上來了。雅佩看到殷超凡的臉色發青,就趕快說:“快!大家趁熱吃吧!”
一上來,就是四個熱炒。放在竹偉麵前的,正好是一盤炒鬆仁。竹偉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坐在那兒,渾身亂動,好像椅子上有東西紮他一樣。好不容易把菜等來了,他拿著筷子,就發起呆來了。炒鬆仁是他從來沒吃過的菜,也從來不認得,他瞪大眼睛,愣愣的說:
“姐,怎麼瓜子也可以炒來當菜吃呢?”
範書婷正喝了一口可樂,聽到這句話,她“噗”的一聲,差點把整口可樂噴出來,她慌忙抓了一條餐巾堵住嘴,卻嗆得大咳特咳起來。她一麵咳,一麵忍無可忍的叫:
“哎喲,我的媽!哎喲,我的老天!哎喲,我的上帝!怎麼會有這種事情?”芷筠的臉色變得像紙一樣白了,她烏黑的眼珠大大的睜著,一瞬也不瞬的望著範書婷,小小的臉莊重而嚴肅,薄薄的嘴唇緊緊的閉著,倔強、屈辱、憤怒、悲切都明顯的燃燒在她眼睛裏。範書婷起先還捧著肚子笑,接著,就在這嚴厲的注視下回過神來了。一接觸到這對黑幽幽的眸子,她就不自禁打了個冷顫,立刻,這眼光裏那種尖銳的責備和倔強的高傲把她給打倒了!怎麼,這女孩還驕傲得很呢!她自以為是什麼?已經成了殷家的少奶奶了嗎?憑她?這樣一個小小的、寒酸的女孩?她竟然敢以這種輕蔑的眼光來注視她?以這種無言的責備來屈侮她?她被激怒了。挺起脊梁,依然笑嘻嘻的說:“別生氣,董小姐,我知道你弟弟有病,可是,我想你心裏有數,殷家的財勢是眾所周知的,隻要你當得成台茂公司未來的女主人,殷超凡可以為你弟弟開一家精神病院!”
“書婷!”殷超凡大吼了一聲。可是,晚了,芷筠把眼光調到了他臉上,那麼森冷的、哀傷的、悲切的、憤怒的、責備的眼光,像一把尖銳而冰冷的利刃,一下子從他心髒中插了進去。他焦急的伸手抓住她的手,感到那隻手在無法抑製的顫栗著,他的心就痙攣成了一團,冷汗頓時從他額上冒了出來。他心裏有千言萬語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隻能痛楚的叫了一聲:“芷筠!”
芷筠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台茂公司的小老板!原來他竟然是全省聞名的豪富之家的獨生子!他什麼都瞞著她!什麼都欺騙她!她隻是他一時的消遣品!怪不得他對家中也隻字不提!她隻是人家闊公子的臨時玩物!而今,卻居然被當眾指責為釣金龜婿的投機者!她站起身子,一把拉起了竹偉,輕輕的、冷冷的、命令的對竹偉說:
“竹偉!我們走!”竹偉惶恐的站起身來,不解的看著芷筠,困惑的說:
“怎麼了?姐?我們不吃炒瓜子了嗎?”
殷超凡跟著跳了起來。
“芷筠,要走,我跟你們一起走!”
“不敢當!”芷筠冰冷而憤怒的看了殷超凡一眼。回過頭來,她把眼光停在雅佩的臉上。“殷小姐,我以我死去的父母發誓,我從不知道殷超凡是台茂公司的小老板,我也從沒有羨慕過殷家的財勢,現在,我才恍然大悟!你放心,我決不會去高攀你們殷家!”
說完,她拉著竹偉就往外走去,走得又急又快。竹偉蹌踉的跟在她後麵,還在不住口的問:
“姐,你生氣了嗎?姐,不吃東西了嗎?姐,我做錯事了嗎?”芷筠咬緊了牙關,死命忍住那洶湧的,在眼眶裏泛濫的淚水。一手拖住了竹偉,她幾乎是逃命般的往樓下衝去,衝下了樓,衝出了餐廳,衝往了大街。
這兒,殷超凡望著範書婷,第一個衝動,他真想給她一個耳光。但是,他忍住了,蒼白著臉,他額上的青筋在跳動著,眼睛裏幾乎冒出火來,憋著氣,他從齒縫裏,咬牙切齒的對範書婷,一個字一個字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