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強烈,它繞過水中的影子,繞過我的身體。冰涼的海水從四麵八方,從地球深處湧了過來,把我淹沒,把我卷走。這是一塊充滿悲傷和災難的地方。我像是失去了一切知覺,除了痛楚,連我自己也不存在了。深處的海水碾碎了蔚藍顏色的純潔的亮光,冰冷的低溫把我推向黑暗的時間和空間的盡頭。
201*.3.,我醒過來。上天居然讓我死裏逃生活了下來,雖然心中原計劃如此,但也是與老天賭命。看到的第一個人是Iris,不願多想其中的過程,欣慰的是她也對過去的事情緘口不提,我隻知道她離開了家,開始了新的流浪。我們在澳洲的紐省。她每日工作,我呆在家裏。
開始我每夜都做噩夢,夢見不知道被誰找到,然後是不見天日的囚禁,我驚恐的醒來,再也睡不著,睜眼等待天明。我的神經脆弱不堪,細小的聲音也能讓我惶惶不安。
201*.4月,我因長時間的失眠患上了頭痛症。有時疼的死去活來,我會拿筆尖使勁劃割手腕。每當此刻,我想起腫脹的乳房,日益隆起的小腹,便流露出厭倦生活的情緒。我突然大聲叫喊,憤怒的哭泣。我無力改變事物,無法殺死造成我失控的罪惡的元凶。Iris緊貼著我的身體,把我藏到她的懷裏。
201*.6月,我逐漸安於現狀,不會大吵大鬧。我的身體已經臃腫不堪,連起床都吃力。除了睡覺時間,我閱讀大量的書籍,詩歌,寓言,小說,戲劇。晚飯前,我會出去散步。每天這個時候,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會出門,她喜歡穿紅色條紋的頭套衫,平底球鞋,梳妝打扮的整齊。騎單車的男孩愛白色T恤,上麵標注黑色英文字母。我愛聽踩在枯黃樹葉的清脆咯吱聲,愛坐在公園的凳子上猜測不同人的故事。
同年九月我誕下一名男嬰。起名九月。Iris白天忙著照顧我們倆,晚上必須出去工作。她回來時會用很輕的動作開門鎖門,盡量不發出聲響吵到我。她想請個專業保姆,我拒絕了。沒有了家族的倚靠,她的日子很艱難。紐省的工作並不那麼容易找到,而且她的家庭不會輕易放手,從前隻當她是體驗生活,但是現在她的決心愈加明顯。家族會施加手段,讓她屈服於生活的窘迫。
九月剛出生時全身皺皺巴巴,許是我的體質被太多藥物影響,他的狀況很不好,持續大哭,我不知道出現了什麼問題,也沒錢治療,連續幾小時後他又安靜下來,累的睡著。我盯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陌生,瘦小,睡覺時蜷縮起他的小腳,惹人憐愛。偶爾在夢鄉時他會咧嘴偷笑。我想摸摸他的額頭,他的小胳膊,但戰戰兢兢,如果他再一次大哭,我不知道自己脆弱的神經能否承受尖銳的哀鳴。
一天晚上,哄九月睡下後,我躺在床上,腦中尤其清醒。這幾天晚上我們不敢開燈,聽說查黑戶查的緊。傍晚九月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從八點就嚶嚶哭鬧,聲音哽咽,像隻受傷的小老鼠,之後他敞開喉嚨大哭。他不會說話,我不知道他哪裏疼,隻能幹著急,又擔心警察找上門,黑暗中他的慘哭聲和著窗外的風拍打窗戶聲像怨鬼的呼喊,我幾次三番想拿手扼殺這條生命,那麼困擾我的就會結束。
他的氣息變得微弱平穩,在狂躁的反抗後沒有得到回應,他還是安靜的妥協了。我聞著他均勻的呼吸,仿佛要把他所有的氣味都收留住,這個讓我疲憊不堪的小東西,第一次我對他產生好感。除了寂寞孤獨,他能讓我在晚上格外清醒。他的心跳與我的命運糾纏。我們的房間似密封的地窖,床邊有一扇很小的窗戶,對麵是房子的水泥。陽光都不願照到這兒,更別提月光。我記起從中午到現在什麼都沒吃,腹中在叫囂。不管什麼,能填滿肚子就好。
頭發好久沒洗,它散發出奇怪的味道。我掙紮的爬起來,每一步都謹慎,桌上應該還有早上留下的玉米片。我急於尋找食物,忘記床下還有個台階,腿重重擊到椅子的一角,疼的我倒吸一口涼氣,膝蓋上的鑽心的疼痛一會還散不開。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指尖的溫度急速驟降。慶幸的是小家夥沒被驚醒。
玉米片已經被牛奶泡成麵糊,我端起來大喝幾口,全身都哆嗦起來。忘了這是做月子的女人的大忌。門鎖一動,Iris回來了。我們達成了默契,都不講話。她聽到了地上的動靜,走過來,用極輕的聲音問道:“Weno?”“我在這兒。”觸及到我冰寒的身體,她飛快地把大衣蓋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