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蕾米莉亞四目相望的瞬間,凱恩整個人都怔住了,身軀僵硬的朝著蕾米莉亞的方向走去,濃墨般的雙眼漸漸恍惚,一旁的妮露從未見過老爺露出這樣痛苦的神情,那陷入回憶泥沼無法自拔的樣子令小妮露心都碎了.
那是四丫頭的臉,那眼睛,那嘴巴,那眉毛……是四丫頭……她沒有死,她還活著……
凱恩的額頭滲出的汗水,腦海裏不斷的回響著這一句話,那是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的罪過,那般鐵水澆鑄在心頭一樣的疼痛,阿爾忒娜的三年並沒有使凱恩淡忘,反而更加清晰
仿佛又嗅到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熟悉而刺鼻,狹窄漫長過道籠罩著慘白的燈光,給人以刺痛的錯覺.沈忱歇斯底裏的奔跑著,遊蕩著稀稀落落白色幽靈的長廊似乎根本跑不到頭一樣,可是,四丫頭的病房在哪裏?
沈忱的口袋裏揣著打黑拳掙來的二十萬,那都是用命換來的錢,盡管肋部還有淤青,內髒還在出血,但是都不要緊,有了錢,四丫頭做手術的錢就夠了,四丫頭能活下去,比什麼都要重要.
想起來了,那是十五樓最角落的重病觀察室,是那窗台始終用放置著剪掉一半的礦泉水瓶養的水仙,被單,牆麵,窗簾都是朦朧的白色的房間.
然而……
“你妹妹體內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很嚴重了,盡管我們做了努力,但是……這筆錢如果能早一個月送來,或許還不至於那麼糟糕……總之趕緊去見她最後一麵吧.”
沈忱瘋了,一拳砸倒了白衣服的混蛋,一個人傻兮兮的來到那間白色的,朦朧的房間麵前,咬著牙,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推門而入.
“哥!”女孩恬靜的坐在病床上,長時間的臥床與用藥使得她的皮膚呈現出病態的蒼白,卻在一雙烏黑靈動的眸子下更惹人愛憐.
“四丫,看哥給你買什麼了,你最愛吃的巧克力,以前哥沒錢,現在哥掙錢了,給你買最好吃的,最貴的!”沈忱拚命的露出笑臉,但眼淚卻止也止不住的落下.“想要什麼就跟哥說,哥什麼都買給你.”
“哥……”好似軟玉雕琢的可人女孩微笑著撒著嬌.“丫頭不要巧克力,隻想哥能多陪著我,這樣我就不怕了……”
可是女孩越是這樣開心的笑,沈忱就越是內疚,他手忙腳亂的掏出匆忙購買的各式各樣女孩喜歡的小玩意,統統都是向店家挑最貴最好的,可是它自己全身的行頭也沒有五十塊錢.
四丫頭淺淺笑著,一臉幸福的看著忙碌的沈忱,眼中隱約閃過不舍.
“哥,別拿了,你能來四丫就很覺得很幸福了.”女孩道.
沈忱動作一僵,緊咬著牙.“哥哥是不是很沒用……”
“哥一邊要工作,要供我上學,還要照顧阿姨,哥哥是天底下最最厲害的人.”
“這輩子欠哥哥的,讓丫頭下輩子還好不好……”四丫頭使勁靠在沈忱的胸膛上,依舊掛著笑意,隻是淚水悄悄流下.“哥,人死了……會去天堂嗎?那裏是什麼樣的?”
“該死!沒有人會死,你不許去天堂!那裏一點也不好玩!”
“恩,哥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丫頭閉上眼睛,燦爛的笑著.隻要在他的懷裏,哪裏都是天堂吧.
“疼麼?”沈忱搖著頭小心的摟起四丫頭,用手背輕擦著她溫潤的臉蛋.他根本不忍心去想象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居然加在這麼可愛的女孩身上是怎樣的殘酷.
“不疼,一點兒也不疼.”丫頭笑了起來,仿佛是初冬的日光.“看見哥,再疼,也不疼.”
那一瞬間,沈忱有一種嚎啕大哭的感覺.
如果當時能夠再拚命一點,結局也許不會這樣,為什麼想安穩過日子的好人卻得不到好報,為什麼自己這樣肮髒的混蛋卻還活著?
丫頭去世的那天,母親第一次扇了沈忱的耳光,一個人一輩子沒辦法總做正確的事,也沒辦法總是稱心如意,但是一定要讓你在乎,和在乎你的人良心平安.丫頭希望的是她的哥哥在最後的時候陪伴著她,而不是為了錢去讓雙手染上肮髒的血!
然而沈忱也是第一次反駁了母親的話.
“不,如果沒有辦法讓大家都得到圓滿,那為什麼還要活著!自己是肮髒的又怎麼樣,隻要能讓丫頭活下去,自己如何,世界如何又怎麼樣!如果證明了神是錯誤的,那我就殺了神!”
男兒為誰雄?許下征服大地的誓言,也不願意同樣的事再次上演.
因而在阿爾忒娜森林的三年,凱恩對待敵人殘忍,甚至對自己更加殘忍,以至於很少有人能夠察覺他的溫柔.前世的沈忱曾經為了給丫頭治病義無反顧的去參加黑拳比賽,即便是麵對殘廢甚至死亡也沒有絲毫猶豫.在他的內心,隻要所在乎的人得以幸福,自己什麼樣,別人怎麼樣,都不用去管,那種執拗到偏執的性格始終影響著他,而對丫頭的那份自責也始終折磨著凱恩的內心,即使是輕浮跋扈的外殼,此時此刻也無法掩飾他內心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