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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殊與杏子的戀情,自然瞞不過河合仙的眼睛。本來,河合仙已與姐姐暗中商議好,想把靜子許配給曼殊,以成百年之好。但看到曼殊如此愛慕杏子,而杏子又確實是一個姣美賢淑的好姑娘,做母親的也就依從了曼殊的選擇。這些天,她不是出去買玉鐲,就是買麵料,反正一會兒也閑不著。
“三郎,”一天晚上,河合仙一邊給曼殊抻鋪,一邊笑著問,“你看那杏子怎麼樣?”
曼殊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看著曼殊那六神無主的樣子,河合仙笑了,她故意問:
“怎麼,那杏子姑娘不好?”
“不,她好!”
“你喜歡她?”
“嗯……”
“她也喜歡你?”
“喜……歡。”
“那太好了!其實呀,我早就看出這姑娘對你有意。既然你們雙方都這麼相愛,依娘看哪,你就早些娶了她吧。你們倆呀,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說完,河合仙高興地笑了起來。
“……”
“三郎呀,你說你到底想什麼時候與杏子姑娘成親哪?”
“這……”
河合仙以為兒子是不好意思,便也不再追問了,隻是叮囑道:“好吧,你就再想想吧,想好了,趕緊告訴娘,娘好提前有個準備,記住了。”
“嗯。”曼殊怔忡地點了點頭。
河合仙剛剛退出曼殊的臥室,窗欞便發出幾聲熟悉的輕響。他趕緊上去,把鴿子足上的紙團輕輕解開,定神一看,隻見上麵寫道:
今夜九時,我們還在那棵老槐樹下會麵,到時有信物贈你。切切!杏子。
收好紙條,曼殊那顆剛才還處在緊張慌亂狀態的心,又“咚咚咚”地狂跳起來。
近來,曼殊總覺得時間的魔術師似乎在變著法兒捉弄他:與杏子在一起時,時間快得像鷗鳥一樣疾飛而去;而獨處時,時間則像蝸牛一般緩緩蠕動。一看牆上的掛鍾,離約會時間還差一個多小時,曼殊不禁又有些煩躁。
約會的時間,總算臨近了。
曼殊按時來到了那棵老槐樹下,尋覓了好一陣,也沒見杏子的蹤影,而天,偏偏在這時下起了大雨。
雨,越下越大,似乎要把整個世界淹沒在這一場雨中。
可杏子還沒有來。
而曼殊此時已被雨淋得瑟縮成一團。
在雨的哀曲中,曼殊的心也由剛才赴約時的激動、興奮一變而為嗔怨、惱怒。
可杏子仍不見蹤影。
曼殊決意要回去了。他無法原諒杏子的爽約。
可就在曼殊沿著河邊往回走的時候,無意中發現河邊飄著一隻花鞋,一隻他所熟悉的花鞋!曼殊的頭發一下子全都豎了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的心。他不禁失聲大喊:
“杏子!杏子!你在哪裏?”
沒有回應。隻是在對麵傳來自己那空寥的回音。
曼殊驚慌了。他瘋也似地向村裏跑去。
……
不大一會兒,村民們便將杏子從水中打撈出來,隻見她臉色泛白,雙目緊閉,一隻手卻攥成一個結實的小拳頭。
村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拳頭掰開,隻見掌心裏,竟是一顆碧綠的珍珠!
曼殊一下子明白了,這就是杏子在信上所說的“信物”。
無限量的熱淚,不住地從眼中湧出;漸漸地,由嚶嚶抽泣變為號啕大哭。
在場的村民們,也都傷心地落下了淚。
杏子的死,使昨天還沉浸在初戀的甜蜜中的曼殊,驟然間感到被杏子所拋棄的這個世界,無處不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仿佛全世界的深秋一下子都在他身邊聚攏。凝視著杏子手上的珍珠,他感到那珍珠似乎也變了質,正分泌著一種死亡的毒素。
鮮花,依舊在開;清泉,依然流淌;鳥兒,依然鳴囀,可這些活生生的東西,在曼殊的靈視中,也都成了活生生的死亡,它不屬於曼殊的世界,因為杏子已不在其中!
無望的思戀,窒塞著呼吸。每當曼殊打開杏子贈給他的“信物”,死亡,就再次呈現在他的麵前,再次暴露出它那陌生、非人的冷酷麵孔。
初戀的破滅,對“天生情種”的曼殊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他無法擺脫“死亡”的陰影,他無法接受一個杏子不在其中的世界!
他隻能浪跡於歡笑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