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唱戲的女子還在唱著她的戲詞。
即便沒有了配角,她卻還當那配角仍在台上一般,該唱的唱,該停頓的地方也停頓。似乎她已經將這出戲演過了千百遍,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早已爛熟於心,一番動作行雲流水,毫不遲疑,一個人閉著眼睛也能將這出戲唱到結局。
早已沒人操作的樂器也依舊配合著她發出聲響,將這出蘇三起解一點點的推向最後的結局。
戲台下擺了幾排的椅子上都已經沒人,小桌子上的放幹果的盤子和茶杯顏色也一點點的失去了原本的瓷器特有的光澤,看的越發的破舊起來,甚至還出現了小小的缺口。
此時在這樹林中的空地上,隻剩下了兩個人。
一個獨自在台上唱著戲的青衣戲子,和一個坐在台下聽戲的男人。
夏北風抬頭仰望著上方身段曼妙的青衣戲子。
那戲台四周擺放著的紅色燈籠還在亮著,照的宛如白晝。天上的星星一點點的隱去了,東方泛起了一點兒白。
但這一切光線都不如台上那唱戲的女子亮眼。
她不知疲倦的在台上唱著戲文,仿佛整個人都與她演的那個角色融為了一體,戲中人的哭笑便是她的哭笑,戲中人的哀樂便是她的哀樂。
那專注的神情確實讓看著的人有種光彩奪目的錯覺,甚至希望這出戲能夠永遠不會終結,聽眾也可以永遠的坐在這聽下去。
然而那青衣戲子終究不能永遠的站在戲台上唱這出戲。
這一場戲唱了兩個多小時,當台上的女子唱完了最後一句戲詞,便在那戲台上原地轉了一大圈,然後攏起自己的袖子,站定不動,笑意盈盈的盯著坐在台下的夏北風。
那堆無人操控的樂器仍然“叮叮當當”的響了一陣子。直到奏完了最後一個音符,將它們的任務徹底完成之後,才紛紛掉落到地上,迅速的鏽成了一堆廢銅爛鐵。
一切又歸於平靜。
空氣中隱隱的飄來了一點兒梅花香氣。那戲台上的梅花在最後一朵花苞也打開以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了枯萎。花瓣飛快的泛黃飄落,緊接著樹枝也開始幹枯斷裂。
除了一點冷冽的香氣,它什麼都沒有留下。
“先生覺得,我這出戲唱的怎麼樣?”那女鬼站在戲台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夏北風,開口問道。
她唱了這麼半個晚上,嗓音倒是不見沙啞。隻是說話時聲音輕輕的,臉上還帶著點膽怯的表情,眼睛裏閃呀閃的,一點也沒有剛剛在戲台上遊刃有餘的樣子。
現在她的表情就像等待著心愛的人回應的少女一般,羞澀卻又有些向往和期待。
夏北風沒說話,抬手緩緩的鼓了一會掌,才又把手放下。
那女子眼睛立刻彎了彎,嘴角倒是還繃著沒露出笑意。
“昨天下午的時候,先生說要放我走,還幫我攔著那山神。我就想應該如何謝謝先生。”那女子說著抬手將自己頭上的一朵珠花摘了下來,低頭看著那珠花,抿了抿唇,才繼續說下去:“我想來想去,總覺得就這麼走了不太好。可我又不會別的東西,隻好在這裏搭了個台子,想最後再唱一遍這出戲,圓我一個心願,也算是報答先生了。”
“你唱的很好,真的。”夏北風仰頭看她,由衷的稱讚道:“這是我到現在為止聽過最好的一次蘇三起解了。”
“多謝先生誇獎了。”那女子聞言輕輕的笑了一下,依舊盯著手裏的珠花,眼裏漸漸的蓄起了淚水。
夏北風也沒再說話,隻是靠在椅背上抬頭注視著她。
天空漸漸的亮了起來,從東方出現的代表著晴空的淺藍色開始侵蝕著深黑的夜幕,星星也越發的黯淡,幾乎就要消失了。
一隻小小的鳥兒不知從哪兒飛來,落到了夏北風的手邊,低頭梳理著自己胸前的羽毛。
那隻鳥兒長的十分好看。明黃色的羽毛,圓乎乎的身子,把頭一縮就是一個黃色的小毛團兒。
正是昨天晚上引夏北風跑到樹林裏的那隻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