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梟劫船的插曲過後,北上之路便再無波折。
臘月二十三,東便門外千帆競秀,大通橋畔遊船如織。
賈府豪奴們一早便打出了世襲榮國府的敕旗,在下餃子似的河麵上橫衝直撞,真是好不猖狂。
孫紹宗與賈雨村雖然都覺得在皇城根下如此招搖,實在不妥的很,但無奈賈璉闊別京城將近一年,這好不容易回來,卻那還曉得‘低調’二字怎麼寫?
兩人旁敲側擊的勸了幾句,見他恍若未聞一般,隻顧在船頭擺造型,便也懶得去管了。
不多時,客船靠在碼頭之上,還不等船工們搭好跳板,便聽那岸上有人跳著腳的亂喊:“二爺、二爺!您可算是回來了!”
賈璉在船上探頭掃了一眼,便哈哈笑道:“鮑二,原來是你這狗才!”
著,眼見跳板已經搭好,當仁不讓的走在了前頭。
孫紹宗與賈雨村互相推托了幾句,便排在第三個下了船,原本正琢磨著是蹭賈府的馬車進城,還是幹脆在這裏與其分手,另行想轍回府。
“二爺!”
忽有一人撲倒近前,攥住他的胳膊老淚縱橫:“你怎得也不應老奴一聲?老奴在這裏等了半個多月,總算是把二爺您盼回來了!”
孫紹宗這才曉得,感情那幾聲‘二爺’裏竟還有自己的份。
他忙定睛細看,卻見這自稱‘老奴’之人約莫五十出頭的年紀,頭發雖然已經斑白,但身量卻頗為雄壯魁梧,隻堪堪比自己矮了半頭而已。
在腦海裏一踅摸,孫紹宗立刻記起了來人的身份——孫府的老管家魏立才。
當初孫家落魄時,一家子下人也都散了個幹淨,隻這馮魏立才不離不棄,硬是與孫家兄弟一起過了七、八年的苦日子,因此名為主仆,實與家人無異。
“魏伯!”
記起此節,孫紹宗自然不敢怠慢,忙反手扶住了魏立才,佯怒道:“大冷的氣,怎麼好讓您老在這裏候著我?家裏那些猴崽子們呢,難道一個個的都造反了不成?!”
旁邊一廝忙分辨道:“二爺,可不是的們不懂規矩,實在是……”
“是老奴想頭一個見到二爺,才硬討了這差事。”老管家一邊著,一邊上上下下打量著孫紹宗,半響,方又嘖嘖讚道:“這一年多不見,二爺倒出落得越發俊俏了!”
孫紹宗聞言一陣無語,就他這雄壯的身板,怕再怎麼形容也和‘俊俏’二字無緣吧?
卻賈璉原本還想著捎上孫紹宗一程,眼見他這裏也有家人迎候,便也不再多事,隻叮嚀孫紹宗在家安頓好之後,莫忘了去賈府尋他話。
賈雨村自然不用多,定是要去賈府暫住的。
於是三人便在東便門內互道珍重,又攜了女眷、行李上車,各奔榮國府、孫府而去。
又因孫府共派了兩輛馬車來,孫紹宗便將其中一輛分給了馮薪,讓那廝先將他送回家,再拉著車上行李回府。
不提馮薪如何。
卻孫紹宗將阮蓉帶到車上,原本還琢磨著該如何向老管家介紹她,誰知魏立才竟恍若未曾看到阮蓉一般,連問都沒問上一聲,倒讓他白費了些心思。
馬車穿東便門、過朝陽門進到了內城之中,又一路向西北行去,眼見得前麵離孫府不遠,孫紹宗正努力回想家中的情況,免得到時候鬧出什麼笑話,忽覺一隻汗漬漬的手攥在了自己腕上。
抬頭望去,便見阮蓉一臉忐忑不安,全沒有平日裏的英氣灑脫。
“放心吧。”
孫紹宗忙道:“我家中隻有一個哥哥,並無父母在堂,婚事我自己就能做一多半的主!”
是這麼,可這年頭講究的是‘長兄如父’,尤其孫紹宗自幼便是跟著哥哥長起來的,若是沒有孫紹祖點頭,阮蓉如何能踏實的嫁進孫家?
隻是不想讓他陪著自己一起提心吊膽,阮蓉才勉強笑了笑,道了聲“我自然信得過你”,便又沒了言語。
籲~
不多時,便聽魏立才喝住了駑馬,中氣十足的嚷道:“趕緊把大門敞開,二爺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