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寶釵躲在那屏風後麵,聽孫紹宗侃侃而談,竟是比相處了十幾年的親哥哥,還要明白自己的心思,又聽他勸薛蟠與母親好生談上一談,莫要傷了骨肉親情,便更覺百感交集。
後來眼瞧薛蟠已然被服,主仆二人這才悄默聲的回到了西廂閨房。
鶯兒見寶釵在那矮榻旁愣怔良久,也未曾想起要落座,那一張芙蓉粉頰亦是時喜時悲,更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便壯著膽子試探道:“姑娘,想不到這孫通判,倒比大爺還懂您的心思。”
這話卻是一下戳中了薛寶釵的心坎,就見她先是輕咬朱唇,接著又微搖臻首,嘴裏喃喃歎道:“雖是良人,可惜卻非良配。”
“怎麼會?!”
鶯兒疑惑的瞪大了美目,卻是顧不得再管什麼尊卑,連珠炮似的道:“論家世、論本事、論前程、論為人,孫通判可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就連這府裏的寶二爺也……也隻是稍稍比他多了些文采,如何算不得良配?!”
她一時情急,卻差點連寶玉也貶損了,幸虧及時醒悟過來,才慌忙的改了口。
寶釵見鶯兒這心急火燎的樣子,不覺噗嗤一笑,伸手在她鼻尖上戳了戳,調侃道:“瞧你這著急的樣子,莫不是瞧上那孫大人了?要不要我晚上和哥哥一聲,讓他把你送到孫大人府上做妾?”
“姑娘這是哪裏話!”
鶯兒忙屈身跪倒,急辯道:“奴婢自便跟了姑娘,姑娘去哪兒,奴婢便去哪兒,如何會舍了姑娘去依附旁人?!”
“快起來、快起來,笑而已,哪裏就當真了?”
寶釵著,將鶯兒從地上拉起來,卻又忍不住歎息道:“我那孫大人並非良配,卻是因為他家中那位茜香美妾——‘一見傾心、萬裏相隨’的情誼,可不是一個正妻名分就能蓋住的,日後無論是誰入主孫大人府上,怕是都要有一番龍爭虎鬥。”
方才在那屏風後麵,寶釵其實也曾有些芳心萌動,但她畢竟不是阮蓉,更不會憑著一時的情動便奮不顧身——相反,隻這片刻功夫,她便已然將那一絲情動壓到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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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怡然軒裏眾人如何。
卻這日下午,李紈將賈母托她謄錄的《僧伽吒經》送到了西廂,又陪著老太太了些閑話,眼見賈母隱隱露出倦容來,便識趣的主動告辭離開。
穿過二門夾道,眼見離王熙鳳的院子不遠,李紈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打個招呼,忽的掃見大門左側的花壇裏,影影綽綽似是躺著本書。
大周朝的印刷技術雖然已經相當普及了,但書籍這東西,卻也隻是堪堪脫離了奢侈品的範疇,距離廉價品還差了老遠。
再李紈出身詩書耕讀之家,本就是愛書之人,因此忙讓素雲上前拾起,又要過來細看究竟,卻隻見那寶藍色的封皮上寫著《奇案譚》三字。
她不知這是孫紹宗與薛、馮二人拉扯時落下的,隻當是寶玉不心掉的,畢竟這府裏也隻寶玉一人愛買這等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