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布下眼線’二字,那葉興茂頓時麵現驚慌之色,但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又將那驚慌收斂起來,哭抹淚的喊起了冤枉。
“冤枉啊大人,的不過一介白丁,如何能在許大人府裏安排眼線?這真是大的冤枉啊!”
按照常理推斷,區區一個無官無品的皂袍吏,焉能在四品高官府中布下眼線,還逼得許明堂走投無路,隻能以死抗爭?
然而他方才那一閃即逝的驚慌,卻偏偏已經證明了孫紹宗的推測!
這樣一來便隻有兩種可能了。
要麼,這葉興茂實乃不世出的梟雄,因此能以布衣之身,操縱許明堂這個從四品高官;要麼,就是這葉茂興身後,還藏著個比許明堂更有權勢的主使者。
顯然,後一種可能性要遠遠大於前者!
而方才葉興茂也曾起過,許明堂為下‘河堤大使’之首,在河道衙門的官位僅在督、帥之下。
這督,自然指的是王琰這個河道總督;這帥麼,則指的是南北兩位河道督帥——江南河道督帥常駐金陵,又無權插手北方河務,因此嫌疑最大便是王琰與那北河督帥二人!
王琰自然也想到了此節,那臉色儼然已經黑的鍋底仿佛,半響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喪心病狂、當真是喪心病狂!本官若不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誓不罷休!”
隨即又憤然下令道:“來人,先與我將此賊拿下!”
左右立刻撲上來幾人,七手八腳將那葉興茂摁在地上。
王琰還兀自不解氣,上前當胸便是一腳,喝問道:“該死的奴才,還不把你因何窺探許大人府邸,給本官如實道來!”
“部堂大人明鑒,人實在是冤枉、冤枉啊!”
那葉興茂卻仍是喊冤不止,半句實話也不肯吐露。
“好好好,好一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賊子!”
王琰須發皆張的怒笑數聲,卻忽然回頭吩咐道:“孫通判,此案既是被你慧眼識破,這賊子我便交與你處置了——還請孫通判再展雷霆手段,將此中隱情查個一清二楚!”
方才他勃然作色時,孫紹宗便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直如那老僧入定一般。
如今聽的王琰如此吩咐,也隻是微微蹙了蹙眉,淡然的拱了拱手道:“部堂大人,若是下官職責所在,下官自然責無旁貸,但此案麼——怕是還要先請河道衙門的同僚們,查清楚這位葉先生賬目有無問題再。”
“理當如此。”
不等王琰表態,一旁的賈雨村便點頭附和道:“此案涉及從四品官員,若是一旦查出貪贓舞弊之事,按規矩便該由大理寺或者都察院受理,我順府是斷不敢越俎代庖的。”
按照大周的規矩,若是普通刑事命案,自然由地方官府或者刑部偵辦,但隻要涉及七品以上的貪腐弊案,卻必須由大理寺、都察院主審,地方官府和刑部隻能從旁輔助。
孫紹宗又接過賈雨村的話頭,一臉正氣的道:“當然,若是部堂大人確定此案與官場貪腐無關,下官必定會嚴查到底,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該死的狐狸!
麵對孫紹宗那‘剛正不阿’的嘴臉,王琰心中也不知暗罵了多少汙言穢語——蓋因孫紹宗這話乍聽之下,似是還留有餘地,可這年頭有那個管賬的吏,賬目上能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原本王琰還以為,孫紹宗將賈雨村一並叫來,是出於對上司的尊重,但眼下看來,孫紹宗分明是早有退縮之意,所以特意拉了賈雨村過來一唱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