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熙鳳從花廳裏送出來,賈迎春心下是百轉千回。
王熙鳳的口才便給,描繪的美好未來更是引人入勝,偏賈迎春便是在夢裏,也壓根沒想過要學她這般,與男人爭個輸贏、論個長短。
所以打從心裏,賈迎春對這‘嫁妝’便是拒絕的。
但這‘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兒,在那白齒紅唇裏輾轉反側,卻是怎麼也不出口。
更何況王熙鳳也並沒留給她拒絕餘地。
唉~
自己不過就是想嫁了人之後,好好過幾安生罷了,卻怎得就這麼難呢?
“姑娘。”
正尋思著,該如何應對這‘發財大計’,就聽斜下裏傳來一聲招呼,賈迎春循聲望去,卻是繡橘拎著燈籠趕了過來,正站在回廊下與平兒話。
賈迎春心下一喜,脫口問道:“可是司棋找……”
她本想問‘可是司棋找回來了’,但話到一半卻又忽覺不妥,萬一那司棋當真做了什麼沒羞沒臊的事情,眼下可萬萬不能讓旁人曉得。
故而賈迎春忙又生硬的改了口:“可是……可是司棋找我有事?”
繡橘倒是個機靈的,將手裏的燈籠往上一挑,脆聲道:“可不是麼,司棋姐姐剛得了太太幾句吩咐,正要轉述給姑娘您呢。”
平兒是何等的伶俐?
早看出這主仆二人心裏藏著事兒,但她素來是個體貼人的,故而仍是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道:“本來還想跟二姑娘兩句閑話呢,既是司棋那裏有正經事,我就不耽擱二姑娘了。”
迎春鄭重與她到了別,這才由繡橘引路,出了院門向著東跨院行去。
“姑娘。”
行出百多步遠,見四下裏無人,繡橘便回頭聲道:“因尋了許久都不見司棋姐的影子,我便想著先跟姑娘稟報一聲,誰知回去一瞧,姑娘不在院裏,司棋姐卻自己回來了!”
到這裏,她聲音又壓低了些,忐忑道:“可回是回來了,她卻蓬頭垢麵的,那衣裳……那衣裳似乎也不怎麼整齊,像是……像是被人揉搓過似的。”
衣服像是被人揉搓過?!
賈迎春聽到這裏,險些便腳下拌蒜一頭撲倒在地上,咬著銀牙扯住繡橘的衣角,顫聲道:“她……她可了些什麼沒?都有誰瞧見她哪副樣子了?!”
“姑娘放心。”
繡橘眼見她睫毛亂顫,眸子裏已然有了淚光,知道自己方才這話把她嚇的不輕,忙寬慰道:“我瞧著情形不對,便把那屋子反鎖了,推司棋姐身子不舒服,並未讓旁人瞧見。”
等迎春臉上稍稍恢複了些血色,繡橘這才又繼續道:“我倒是問了幾句,可司棋姐什麼都不肯——我心裏又掛念著姑娘這裏,便也沒再追問什麼。”
“真是多虧了有你。”
賈迎春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脯,心下卻仍是提著一口氣。
因她平日裏管束不嚴,那司棋素來便大膽的緊,莫是一般的丫鬟,便是能當半個主子的平兒,論風頭也遠不如她。
而前幾日主仆‘交心’之後,誰都能看得出司棋心下憋了一股怨氣,以她素來的性子,這股怨氣一旦爆發出來,怕是……
想到這裏,賈迎春便不敢再往下想了,雖丫鬟並不能完全代表主子,可要是在大婚之前,貼身丫鬟爆出什麼沒臉子的醜事,也必然會影響夫家對自己的看法。
阿彌陀佛,但願她沒有真個做出什麼,即便做出了什麼,也千萬別讓人瞧出來!
一路在心裏念著佛,等回了臨時落腳的西廂院,就見司棋與繡橘的屋子大敞著房門,而院裏的婆子和兩個粗使丫鬟,則正對著屋內指指點點的議論著什麼。
不是反鎖了麼,這門怎得又開了?!
賈迎春頓時就有些不知所措,還是繡橘心理素質好上許多,立刻揚聲嗬斥道:“這大晚上的不去睡覺,都在這裏鬧什麼妖?仔細明兒司棋姐曉得了,一個個揭了你們的皮!”